铅灰色的云絮沉沉压着宫墙，碎雪被朔风卷着，打着旋儿撞在演武场的朱漆栏杆上，簌簌落下一层薄霜。

演武场中央，陆惊寒立在皑皑白雪里，玄色劲装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唯有腹间那抹突兀的隆起，泄露出他九个多月的身孕。他手中握着一杆银枪，枪杆上缠的黑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枪尖寒芒凛冽，映着漫天飞雪，亮得晃眼。

今日我被政事绊在御书房，临行前叮嘱他好生歇着，他却偏是耐不住性子的人，趁着雪势稍缓，便带着两名内侍来了演武场。他说，孕中筋骨滞涩，需得活动活动，太医也说适度演练能助生产，只是万万不可逞强。

此刻他屏气凝神，手腕轻旋，银枪便如白龙出海，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将周遭的雪沫卷得四散纷飞。他的动作比往日慢了许多，却依旧沉稳利落，扎、挑、劈、扫，每一招都拿捏得恰到好处，避开了会牵扯腹间的幅度。额角沁出的薄汗濡湿了额发，贴在白皙的肌肤上，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雾，转瞬便消散在寒风里。

内侍们远远候着，不敢上前打扰，只捧着暖炉和姜茶，忧心忡忡地望着。

又是一记回马枪，枪尖堪堪擦过地面的积雪，溅起的雪粒打在靴面上，冰凉刺骨。陆惊寒正欲收势，腹中却猛地传来一阵细密的坠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往下沉，带着尖锐的酸胀感，瞬间攫住了他的五脏六腑。

“唔……”他闷哼一声，握枪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枪杆重重磕在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响。那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数息便消散了，只余下腹间隐隐的酸胀。他蹙了蹙眉，以为是胎动牵扯，便抬手扶着腰，缓缓站直身子，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那股不适。

两名内侍见状，连忙快步上前：“贵君，可是累着了？不如先歇歇？”

“无妨。”陆惊寒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抬手拭去额角的汗，指尖触到一片冰凉，“不过是孩子闹了闹。”

他说着，便要再次提枪，谁知刚一抬臂，那坠痛竟卷土重来，比上一次更猛烈，更灼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着小腹深处，疼得他眼前发黑，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银枪再也握不住，脱手而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枪尖在雪地里划出一道深深的痕。他踉跄着后退两步，一手死死按住小腹，一手撑着旁边的兵器架，指腹抠得木质的架子咯吱作响，留下几道深深的指印。

这一次的痛，不再是转瞬即逝。它像是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汹涌地冲击着他的神经，酸胀感从腹间蔓延开来，顺着脊椎往上爬，疼得他脊背发僵，连腰都直不起来。腹中的胎儿像是被这阵痛惊扰，狠狠踢了他一脚，力道之大，竟让他控制不住地弯下腰，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贴在身上，冰得他打了个寒颤。

“贵君！”内侍们大惊失色，连忙冲上前，想要搀扶他，却被他抬手拦住。

“别碰……”他咬着牙，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脸色苍白得像纸，唇瓣却被他咬出了血痕，“去……去传太医，再去御书房……禀明陛下……”

他的话被一阵更剧烈的阵痛截断，疼得他浑身发抖，连站都站不稳，只能佝偻着身子，靠在兵器架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寒风卷着雪沫灌进他的衣领，他却浑然不觉，只觉得腹间的坠痛越来越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膛而出，每一次收缩，都带着撕裂般的钝痛。

他低头看向自己隆起的小腹，那里高高耸着，紧绷得像是随时会裂开，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胎儿的躁动，还有那一阵紧过一阵的宫缩。

太医说过，临产的阵痛，便是这般一阵紧似一阵，由疏至密，由轻至重。

原来，不是胎动，是阵痛。

他的身子晃了晃，意识渐渐有些模糊，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内侍们慌乱的呼喊声。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晕过去，指尖深深陷进小腹的肌肤里，试图缓解那钻心的疼。

雪越下越大，漫天的白，将演武场裹得严严实实。玄色劲装的男子佝偻着身子，靠在冰冷的兵器架上，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腹间的阵痛一**袭来，像是要将他碾碎。

他望着御书房的方向，眼底掠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强忍的坚毅取代。

陛下……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攥得更紧了。

我等你。

我和孩子，都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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