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碎雪，敲打着凤栖宫的雕花窗棂，将窗纸上的菟丝缠枝纹染得朦朦胧胧。暖阁里的地龙烧得正旺，银纹炭的暖香混着安胎药的微苦，漫过层层帘幔，裹得人浑身都懒洋洋的。
顾清辞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狐裘毯，一手轻轻抵着泛酸的胃，另一手覆在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他怀相算不得安稳，入了冬便开始犯恶心，晨起时总要呕上半晌，连带着胃口也差了许多，往日里最爱的蟹粉酥如今闻着都觉得腻。我坐在榻边，手里端着一碗温好的姜枣茶，用小勺舀了些，递到他唇边，声音放得极柔：“尝尝这个，太医说能压一压恶心的劲儿，甜丝丝的，不苦。”
顾清辞微微偏头，鼻尖蹭过温热的勺沿，浅啜了一口。姜的辛辣混着枣的甜香漫开，果然压下了喉头的那股酸意。他抬眸看我，眼尾泛红，带着几分孕期的倦懒，声音软软的：“陛下日日陪着我，都耽搁了朝政吧？”
我放下茶碗，伸手替他捋了捋额前汗湿的碎发，指尖触到他微凉的肌肤：“朝中事有内阁撑着，倒是你，这几日都没好好吃东西，叫人看着心疼。”说话间，指尖轻轻划过他小腹的弧度，那里才显怀不久，摸起来软软的，却能清晰感受到生命的悸动。前两日夜里，这小东西还轻轻踢了他一下，惊得顾清辞攥着我的手，眼眶都红了。
榻边的小几上，摆着太医新送来的安胎枕，绣着缠枝莲的锦面软乎乎的，旁边还放着珩珩和玥玥亲手画的小像，歪歪扭扭的，却看得顾清辞整日眉眼带笑。
“贤君这儿暖得很。”帘幔被轻轻掀开，陆惊寒由侍女扶着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狐裘大氅，衬得面色愈发清透，只是那小腹已经隆得极高，行走间不得不一手扶着腰，步子迈得极缓。九个多月的身孕，压得他腰肢酸软，夜里总也睡不安稳，胎动更是厉害得很，常常一脚踢得他闷哼出声。
顾清辞连忙要起身，被我按住了：“坐着吧，你如今也是双身子的人，客气什么。”
侍女搬来一张铺着软垫的椅子，陆惊寒缓缓坐下，抬手拢了拢衣襟，气息微喘：“外面雪下得紧，想着你这儿地龙旺，便过来蹭蹭暖。”他说着，目光落在顾清辞的小腹上，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才三个月，就显怀了，倒是比我那时候还要明显些。”
“太医说，是个……是个皮实的。”顾清辞的脸颊微微泛红，指尖轻轻摩挲着小腹，眼底满是温柔，“前两日夜里，他还踢了我一下，力道不大，却……却叫人欢喜得很。”
陆惊寒闻言，也伸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眼底漾起暖意。腹中的胎儿像是听到了这话，猛地踢了一下，力道极大，震得他指尖都发颤。他不由得蹙了蹙眉，随即又舒展开，低声道：“这小子，性子烈得很，日日这般折腾，怕是等不及要出来了。”
我见状，便吩咐内侍：“去把那床西域进贡的驼绒毯拿来，给陆贵君盖上。再炖一碗燕窝粥，加些冰糖，两位都尝尝。”
内侍应声而去，暖阁里一时静了下来，只听见窗外的风雪声，还有炭盆里银纹炭偶尔的噼啪声。
顾清辞望着陆惊寒的小腹，轻声道：“惊寒兄这般辛苦，再过些时日，便能卸了这重担了。”
“辛苦是自然的。”陆惊寒的声音淡了些，眉宇间却带着几分期盼，“只是想着，他能平安降世，便什么都值了。”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我，“陛下可给孩子取好名字了？”
我握着顾清辞的手，指尖相抵，唇角噙着笑意：“琛和瑶儿吵着要给弟弟取名，昨日还拿着字典翻了半晌，说要叫‘陆小虎’，说这样才威风。”
这话惹得两人都笑了起来，顾清辞的眼角弯成了月牙，连带着胃里的酸意都散了些。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孩子们的吵嚷声，伴着顾景渊无奈的声音：“慢点跑，雪天路滑，仔细摔着！”
帘幔被猛地掀开，琛儿和瑶儿像两只小团子似的冲了进来，身上沾着细碎的雪花，头发上都凝了白霜。瑶儿扑到我身边，仰着小脸道：“母皇！我们堆了个大雪人！比琛儿哥哥还要高！”
琛儿则跑到陆惊寒身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腹，仰头问：“惊寒爹爹，弟弟什么时候出来呀？我把我的小木剑给他玩！”
陆惊寒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放得极柔：“快了，等雪停了，弟弟就出来陪你玩了。”
顾景渊随后走了进来，身上披着一件玄色大氅，抖落了一身的雪沫。他走到榻边，看了看顾清辞的脸色，温声道：“今日气色倒是好了些，可还觉得恶心？”
顾清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喝了陛下的姜枣茶，好多了。”
说话间，慕容珩也掀帘而入，手里还拿着一只暖炉，径直走到陆惊寒身边，将暖炉塞进他手里：“外面雪大，你偏要往外跑，仔细冻着了。太医说了，你这身子，最忌寒凉。”他说着，目光落在陆惊寒的小腹上，眼底满是关切，“今日胎动可还厉害？”
陆惊寒握着暖炉，指尖渐渐暖了起来，点了点头：“照旧，夜里闹得很。”
暖阁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内侍端来了燕窝粥，甜香四溢。我喂顾清辞吃了小半碗，他便摇着头说饱了，靠在我肩头，眼皮渐渐耷拉下来。陆惊寒也喝了半碗，便由侍女扶着，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琛儿和瑶儿趴在小几上，偷偷看着两个爹爹的肚子，小声嘀咕着弟弟的模样。顾景渊和慕容珩坐在一旁，低声说着朝中的琐事，偶尔抬头看向我们，眼底满是温柔。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凤栖宫裹成了一片银白。暖阁里的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伴着孩子们的低语，还有腹中胎儿轻轻的胎动，织成了一幅最温馨的冬日画卷。
我低头看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眉眼，又落在他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心头一片柔软。
雪落无声，岁月静好。
这凤栖宫里，很快，就要添两个新的小生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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