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梆子声敲破长夜时,凤栖宫的暖炉已添过三次炭,殿内的药香淡了些,却被窗外卷进来的寒气冲淡,染上几分清冽的雪意。
我披着玄色龙纹大氅立在窗边,看着庭院里的积雪被朔风卷得漫天飞舞,落在阶前的红梅上,压弯了枝头。身侧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便知是陆惊寒。他今日换了一身银甲,寒铁的甲胄泛着冷光,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拔,只是甲胄的系带处,还留着内侍匆忙系上的褶皱——他起得太早,连打理衣甲的时间都吝惜。
“陛下。”陆惊寒的声音比往日沉了几分,带着晨起的沙哑,他躬身行礼时,甲胄相碰,发出清脆的泠泠声,在这寂静的殿宇里格外清晰。
我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脸上。一夜未眠,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却丝毫不减眉宇间的英气,只是那双素来锐利的眸子,此刻竟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缱绻。我抬手,指尖抚过他冰凉的甲胄边缘,指尖的温度几乎要被那寒铁吸去。“护甲穿得这般急,也不怕硌着。”
陆惊寒的喉结滚了滚,垂眸看着我落在他甲胄上的手,声音低了些:“臣想着,早些备好,免得误了出征的时辰。”
“急什么。”我轻笑一声,伸手替他理了理颈间的护领,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脖颈,触到一片滚烫的肌肤,“离卯时的出征大典,还有半个时辰。”
他的身子微微一僵,耳尖又泛起熟悉的红意,却没有躲开,只是垂着眸,任由我替他整理衣甲。殿内暖炉的火光映在他的侧脸,将那抹红意衬得愈发明显,竟冲淡了几分沙场的凛冽,多了几分少年人的腼腆。
榻上的顾景渊不知何时醒了,他撑着身子半坐起来,身上盖着厚厚的云锦被,脸色依旧苍白,却比昨日好了些。他看着我们,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声音轻得像羽毛:“陆将军这身铠甲,当真英武。”
陆惊寒闻言,转头看向他,神色郑重地拱手:“凤君保重身子,朝中之事,便有劳你了。”
顾景渊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我和陆惊寒之间,眼底的笑意深了些:“将军放心出征,陛下有我陪着,定不会叫朝中那些老狐狸翻了天。”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北疆酷寒,将军记得多带些御寒的衣物,莫要像从前那般,仗着身子好便逞强。”
陆惊寒的眼底闪过一丝暖意,点了点头:“臣记下了。”
我替他理好最后一处褶皱,指尖停留在他的胸口,那里的甲胄下,是沉稳有力的心跳。我抬眸看他,目光里带着几分郑重:“惊寒,此战不仅要胜,还要平安归来。”
陆惊寒猛地抬眸,撞进我眼底的认真里,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双膝缓缓跪地,银甲叩击金砖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响。“臣陆惊寒,”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响彻殿宇,“定不负陛下所托,不破蛮族,誓不还朝!”
我俯身,伸手将他扶起,指尖拂过他眼角的碎发,声音放得极柔:“朕等你回来,喝庆功酒,也……等你回来,生我们的孩子。”
这话一出,陆惊寒的眼眶竟微微泛红,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伸手,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他的力道很大,带着甲胄的寒意,却又带着滚烫的温度,像是要将我揉进骨血里。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还有他急促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
“陛下……”他的声音哽咽了,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臣……臣一定会回来。”
我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感受着他甲胄的冰冷和怀抱的滚烫,心头泛起一阵酸涩。“朕信你。”
不知过了多久,陆惊寒才缓缓松开我,他的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红意,却很快被坚毅取代。他深吸一口气,退后一步,再次躬身行礼:“陛下,臣,该走了。”
我点了点头,强压下心头的不舍,转身看向殿外:“朕送你到宫门口。”
“陛下不可!”陆惊寒连忙抬头,“陛下乃九五之尊,岂能轻易出宫门?”
“朕是君,你是臣,亦是朕放在心尖上的人。”我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朕送你,天经地义。”
陆惊寒还想说什么,却被我一眼瞪了回去,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底却漾起浓浓的暖意。
顾景渊撑着身子,目送我们走出殿门,声音轻缓:“陛下,将军,一路珍重。”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牵着陆惊寒的手,大步走出凤栖宫。
宫道上的积雪被扫开了一条小径,两旁的宫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映着积雪,泛起细碎的银光。朔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我却丝毫没觉得冷——陆惊寒的手很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像是握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一路走到宫门口,远远便看见城外的校场上,旌旗猎猎,十万铁骑列阵以待,玄色的军旗在风雪中翻飞,上书一个遒劲的“陆”字。
卯时的钟声,恰在此时敲响,悠远而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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