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菱花窗，筛下细碎的金芒，落在凤栖宫暖阁的软榻上。顾景渊还陷在浅眠中，眉头微蹙，即便在睡梦里，手也下意识地护着圆滚滚的小腹，后腰处的软垫被压得陷下去一块。
我坐在榻边的杌子上，指尖轻轻替他捋开黏在额角的碎发，目光落在他那隆起的腹部——五个月的双胎，比寻常单胎七个月还要显怀，素色寝衣被撑得紧绷，连带着腰肢都被坠得弯了些，往日清瘦的身形，如今添了几分温润的腴态，却也藏着旁人看不见的辛苦。
殿外传来内侍轻缓的脚步声，跟着是太医的通禀：“臣李太医，奉旨前来为凤君问诊。”
“宣。”我压低声音，生怕扰了榻上人。
李太医提着药箱，躬着身子进来，花白的胡须垂在胸前，脚步轻得像踩着云。他先朝我行了礼，才走到榻边，目光落在顾景渊的腹上，眼神凝重了几分。
“陛下，凤君这双胎长势甚好，只是……”李太医捻着胡须，声音压得极低，“双胎腹重，对腰脊压迫过甚，昨夜臣听闻凤君辗转难眠，便是腰骨劳损之症。再加上胎儿日渐长大，会挤压脏腑，往后怕是会愈发容易气短、食少，夜间起夜也会频繁。”
我眉峰微蹙：“可有缓解之法？”
“臣有三策。”李太医打开药箱，取出脉枕与银针，“其一，推拿需每日两次，辰时与戌时最佳，力道要轻揉，不可用蛮力，臣已教会凤君身边的宫人，陛下需亲自监督，以防宫人手法失当。其二，饮食需以健脾益肾、补气养血为主，粳米粥要熬得软烂，加些山药、芡实；肉食宜选鲫鱼、乌鸡，清炖即可，不可放辛辣调料；水果只可取温性的苹果、樱桃，寒凉的梨、西瓜万不可碰。”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张写满字的方子递过来，字迹工整：“这是臣拟的安胎药膳方，陛下可让御膳房照着做，每日三餐，不可间断。”
我接过方子，指尖划过那些药材名，沉声应下：“朕晓得了。”
“其三，便是走动。”李太医看向榻上的顾景渊，声音愈发柔和，“不可久坐久卧，每日辰时过后，需在院中缓步走半个时辰，促进气血循环，也能减轻腰脊负担。只是切记，不可走快，不可攀高，身边需有人寸步不离地扶着。”
话音刚落，榻上的顾景渊轻轻哼了一声，缓缓睁开眼。他瞧见李太医，先是愣了愣，随即想起什么似的，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被我按住了肩膀。
“躺着就好，太医问诊呢。”我替他掖好被角，掌心贴在他的腹上，轻轻摩挲着。
顾景渊的脸颊泛起一层薄红，偏头看向李太医，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劳烦太医了。”
李太医笑着摇头，取过脉枕，让顾景渊将手腕搭上去。指尖搭在腕脉上，他闭目凝神片刻，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凤君脉象平和，胎儿安稳，只是气血稍虚，按臣的方子调理几日，便会好转。”
说罢，他又取过银针，在顾景渊后腰的几个穴位上轻轻扎了几下。银针入穴的瞬间，顾景渊身子微微一颤，随即便舒了口气，眉眼间的倦意淡了几分：“舒服多了，腰不似昨日那般疼了。”
我看着他放松的模样，心头的郁气也散了些。
待李太医走后，我拿着药膳方，亲自去了御膳房。掌厨的御厨见陛下亲自前来，忙躬身行礼。我将方子拍在案上，沉声道：“从今日起，凤君的三餐，照着这个方子做。每一道菜，每一碗粥，朕都要亲口尝过，若是少放一样药材，或是味道不对，唯你是问。”
御厨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应诺：“奴才遵命！奴才一定仔细做！”
我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回了凤栖宫。刚进门，便瞧见顾景渊正被宫人扶着，慢慢挪到窗边的软椅上坐着。他瞧见我回来，唇角弯起一抹浅笑：“陛下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走过去，替他拢了拢衣襟，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声道：“去给你安排药膳了。往后每日的吃食，朕都替你尝过再送上来。”
顾景渊的眼眶微微泛红，伸手握住我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陛下何必如此费心，臣……”
“你是朕的凤君，怀的是朕的孩儿，费心是应当的。”我打断他的话，俯身凑近他，鼻尖蹭过他的鼻尖，“太医说，每日要走半个时辰，待会儿辰时过了，朕陪你去院中走走。”
顾景渊的脸颊更红了，轻轻“嗯”了一声，将头埋在我的颈窝，声音闷闷的：“有陛下在，臣什么都不怕。”
我抱着他，掌心贴着他圆润的腹，感受着腹间传来的轻颤。那是两个小生命在悄然生长，也是我与他之间，最温柔的牵绊。
午时的膳桌上，摆着清炖乌鸡汤、山药芡实粥、清蒸鲫鱼，还有一碟切得细碎的樱桃。我先舀了一勺粥，尝了尝，温度刚好，软糯香甜，才递到顾景渊唇边：“尝尝，合不合口味？”
顾景渊张口含住，细细嚼着，眉眼弯弯：“好吃。”
我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吃着，眼底满是温柔。窗外的阳光正好，风卷着桂花香漫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那碗冒着热气的粥上，暖得像一汪春水。
往后的日子，我便日日守着他。辰时监督宫人给他推拿，陪着他在院中缓步散心；午时亲自尝过每一道药膳，看着他吃完；戌时再替他揉着后腰，听他说着腹中胎儿的动静。
深宫的权谋暗涌，朝堂的波谲云诡，似乎都被这暖阁里的温情冲淡了。
我只愿，时光能慢些走，让我守着他，守着这两个未出世的孩儿，直到春暖花开，直到啼声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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