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朝会，比往日多了几分微妙的气氛。紫宸殿内，明黄御座高踞，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朝服的绣纹在晨光下织出一片肃穆的锦缎。

今日议事的核心，是江南漕运的疏浚事宜。往年漕运堵塞，动辄耽误粮米入京，今年汛期将至，此事更是迫在眉睫。

户部尚书刚奏完漕运亏空的折子，殿内便陷入短暂的沉寂。老臣们或捻须沉吟，或交头接耳，却无人敢率先开口——漕运牵扯多方利益，既需调拨巨额银钱，又要协调地方驻军，稍不留意便会引火烧身。

“臣有奏。”

清脆却沉稳的女声打破沉寂，众人循声望去，正是吏部尚书苏瑾。她一身石青色官服，身姿挺拔，虽位列百官中游，却气场凛然。我指尖轻叩御座扶手，眸色微沉，静待她的下文。

“江南漕运积弊已久，非一日之寒。”苏瑾抬眸，目光不卑不亢地扫过殿内，“臣以为，当分三步行事：其一，遣钦差赴江南核查漕运账目，厘清亏空源头，严惩贪墨官员；其二，调拨京营水师协助疏浚河道，同时招募当地民夫，以工代赈，既解疏浚之急，又安抚民生；其三，修订漕运规制，将漕运督管权与地方行政权剥离，避免权责不清、相互推诿。”

她话音未落，便有户部老臣出声反驳：“苏尚书此言虽善，可调拨京营水师需兵部点头，招募民夫耗资甚巨，如今国库空虚，如何支撑？”

“国库虽紧，却可先从内帑暂支，待漕运恢复、商路畅通，再以商税填补。”苏瑾不慌不忙回应，随即转向兵部尚书秦岚，“至于京营水师，臣已与秦尚书私下商议，她愿调拨三千水师协防，既保疏浚安全，又可顺带巡查江南海防，一举两得。”

秦岚闻言出列，沉声道：“臣确有此意。江南海防近年多有松懈，借漕运疏浚之机整饬，亦是要务。”

殿内议论声渐息，老臣们对视一眼，竟再无异议。我望着阶下条理清晰、应对自如的苏瑾，心头暗暗点头——顾景渊举荐的人，果然有几分本事，不仅能拿出切实方案，还能提前协调各方，这份统筹能力，已初具丞相风范。

朝会散后，我特意将苏瑾留了下来。御书房内，我指着案上的漕运舆图，问道：“你方才所言以工代赈，具体如何落地？江南各州府人口不一，民夫招募数量当如何定夺？”

苏瑾上前一步，指尖精准点在舆图上的几个州府：“陛下请看，苏州、扬州等地流民较多，可多募民夫；而杭州、常州民生安稳，只需少量人手协助即可。且民夫工钱可一半支现银，一半兑粮米，既省却转运之苦，又能平抑当地粮价。”

她的回答细致周全，连舆图上标注的浅滩、险段都了然于胸，显然是提前做足了功课。我放下心来，淡淡道：“此事便交由你牵头，与秦岚、户部协同办理。若能妥善解决，朕记你一功。”

苏瑾躬身行礼，语气依旧恭谨：“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目送她离去，我摩挲着舆图边缘，想起顾景渊昨日的话，愈发觉得他的举荐稳妥。

自那日侍寝后，我便常宿在凤栖宫。一来是顾景渊身子正处备孕期，需得时时相伴；二来也是凤栖宫的静谧，能驱散朝堂带来的疲惫。

每日处理完朝政，我便会先去凤栖宫。顾景渊素来规律，若我来得早，便能撞见他在小花园里练养身拳。暮色里，他月白的身影舒展，一招一式都带着吐纳的韵律，晚风拂动他的衣摆，发梢偶尔沾了槐花，落下来时，他会伸手轻轻拂去，动作温柔得不像执掌凤印的后宫之主。

待他练完拳，内侍便会端上温好的药膳。多是些温补的汤羹，有时是当归乌鸡汤，有时是枸杞山药粥，顾景渊从不挑剔，每一碗都会细细喝完。我常坐在一旁看着他，见他唇边沾了粥渍，便伸手替他拭去，他会愣一下，随即耳尖泛红，垂眸继续进食，却悄悄加快了吞咽的速度。

入夜后的凤栖宫，更是温柔得不像话。寝殿的烛火总是调得极暗，安神香的气息裹着药浴的淡香，让人周身松弛。顾景渊会亲自替我卸下发冠，指尖划过发间的玉簪，动作轻柔，偶尔触到我的后颈，会引来两人一阵心照不宣的静默。

侍寝的夜，他不再似第一晚那般拘谨。虽依旧带着凤君的自持，却会主动贴近我的怀抱，将头枕在我的肩窝，呼吸浅浅地拂过我的颈侧。我会替他揉按腰腹的穴位——太医说此举有助受孕，指尖按压时，能感觉到他身子微微发颤，却会攥着我的衣袖，低低道：“陛下，再往下些……”

有时我会故意逗他，指尖在穴位旁打转，看他眼尾泛红、却强装镇定的模样，便忍不住低头吻他的眉心。他会瞬间僵住，随即放松下来，手臂环住我的腰，将脸埋得更深，连呼吸都变得灼热。

夜深人静时，我会搂着他，与他闲聊。聊朝堂上的趣事，聊苏瑾今日的表现，也聊后宫里凤珩的趣事——乳母说皇长子昨日抓着慕容珩的发带不放，惹得刚出月子的宸君哭笑不得。

顾景渊听得认真，偶尔会搭一两句话。说到苏瑾时，他会淡淡道：“苏瑾素来稳妥，只是性子刚直，陛下日后若重用她，需多护着些。”说到凤珩时，他的声音会软几分：“待臣有了身孕，定要多陪陪皇长子。”

我会攥紧他的手，贴在我的心口：“放心，朕都替你想着。”

他便不再说话，只是往我怀里缩了缩，很快便伴着我的心跳声睡去。我低头看着他安稳的睡颜，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气息，只觉这深宫的长夜，因他而变得格外温暖。

这般的日夜相伴，持续了月余。太医每次来诊脉，都赞顾景渊身子愈发康健，受孕的时机也愈发成熟。而朝堂上，苏瑾也没让人失望，江南漕运的前期筹备已初见成效，各地的奏报里，满是对她能力的称赞。

一日晨起，顾景渊替我更衣时，忽然低低道：“陛下，苏尚书果然堪当大任。”

我笑着握住他替我系玉带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是你举荐得好。”

晨光漫进寝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落在殿外初绽的榴花上，红得热烈，像极了这深宫之中，悄然滋长的期盼与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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