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地渗着湿冷,晨雾裹着尘土钻进鼻腔。
告示墙斑驳,纸页卷边,中央一道朱砂批红,像干透的血。
差役站在墙前,嗓音平得没有起伏:“双修供奉税即日施行,田租七成,三日缴清。”
“逾期者,田籍除名,身充役户。”
话落,人走。风掀纸页,沙沙响。
叶良辰站在人群边缘,十七岁,脸上皴裂,手插在袖筒里。
他没挤上前,也没问一句。
眼角扫过诏令,字一个没漏。
心里默念一遍,再一遍,像抄账。
差役转身前,目光钉在他身上。
“三日内缴清,莫等除名那一日。”
声音不高,也不低,刚好够听见。
叶良辰低头,喉结动了一下。
“明白。”
声音轻,但没抖。
袖子里,指尖掐进掌心。
呼吸卡了一瞬,像被勒住脖子。
瞳孔缩了缩,又松开。
他没抬头,也没动。
人群散了,只剩他还在原地。
纸还在响。
鞋底沾着泥,一脚深一脚浅。
土路坑洼,走起来费劲。
村口,张德海父子站在自家门前。
张德海瞥见他,嗤笑:“穷鬼配狗,也想娶我女儿?”
他儿子跟着哄笑,声音刺耳。
叶良辰没停。
也没抬头。
右手五指慢慢收拢,指节泛白。
他继续走。
心里冒出来一句:“张德海,记下。”
没情绪,像记一笔报销。
土屋歪斜,门框裂了缝。
屋顶破洞,风灌进来。
霉味混着干草,吸一口,喉咙发痒。
他蹲下,从墙缝里掏出个小布包。
布角磨毛了,打了三个结。
解开,里面是几张草纸,记着三年来的借粮。
三石糙米,利滚利,今欠六石。
字迹工整,一笔不乱。
他摊开另一张草纸,炭条轻划。
十亩薄田,收成八石。
七成归官府,五石六斗。
剩两石四斗。
种子一石,口粮两石,杂费三斗。
算下来,亏六斗。
手没抖。
炭条稳稳画出最后一道横线。
心里却已经推到明年——种子保不住,明年种什么?
笔停了。
门外突然传来哭声。
撕心裂肺,压着风。
隔壁刘氏家。
她男人昨天被差役拉去挖坟,摔断了腿,抬回来时血浸透草席。
差役站在院里,声音冷:“租子照缴。”
“伤是工伤,朝廷要人,我们也要命,你懂不懂?”
刘氏跪着,头磕在地上。
“求您宽限几天……他动不了……”
差役转身就走。
铁链拖地,哗啦,哗啦。
声音远了。
屋里,叶良辰的笔尖顿住。
呼吸变浅。
炭条“啪”地折断。
他没抬头看。
也没出声。
只是盯着草纸上“两石四斗”四个字。
老农拄拐路过,声音压得低:“这‘双修供奉税’是合欢宗定的。”
“朝廷靠他们护国,咱们就得供着。”
“命不算命。”
他儿子低头走路,眼神空的。
没应,也没问。
叶良辰仍蹲在墙角。
草纸摊着,炭条断在“两石四斗”旁边。
他没动。
慢慢把布包塞回墙缝。
动作慢,但准。
三个结,重新打牢。
心里只一句:
七成租,三年债,八石收成,两石四斗……不够活。
三、正文下部分(主角视角下,第三人称,1600–1800字)
叶良辰仍蹲在墙角。
草纸摊着,炭条断了。
他缓缓起身,把草纸对折,折得齐整。
塞进墙缝深处,覆上碎土,抹平。
没留痕迹。
坐回草席,肚子突然叫。
空瓮似的,咚,咚,咚。
持续好几秒,像在提醒他还在活着。
他低头,手按上去。
眼神空的,没皱眉,也没叹气。
心里只三个字:再忍三天。
夜深了。
狗吠突起,几声就停。
铁链拖地声由远及近,又消失。
他没动。
耳朵微微动了下。
呼吸放轻,像怕惊动什么。
片刻后,隔壁哭声又起。
刘氏的声音,断断续续:“断了腿还要缴租……你让他怎么活!”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像被人捂住嘴。
叶良辰闭眼。
指尖掐进掌心,指甲陷进皮肉。
一道深痕,渗出血丝。
心里开始列名字:
李四,记下。
张德海,记下。
差役姓王,记下。
一个一个,像往系统里录入工单。
冷静,有序,不带情绪。
睁开眼,望屋顶破洞。
月光斜切下来,像一把刀,正落在胸口。
他没躲。
脑子里过逃亡的路。
弃田,逃。
田籍一除,成流民。
官府可捕,充役户。
或饿死荒野。
或被宗门私兵抓走,当炉鼎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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