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
天刚亮透。
雾散了,村道上浮着一层薄泥。
叶良辰推开门,布袋压肩。三十贯钱,沉得肩膀发麻。
刚迈出两步,墙角传来低语。
“听说叶良辰偷了刘三爷库房。”
“三十贯!一个种田的,哪来这么多?”
“怕不是勾了山匪,要闹事!”
他脚步一顿。
手指收紧,布袋勒进掌心。
第一反应是退。
“算了。”
“惹不起。”
“现在去,只会被当贼看。”
他立在门槛,呼吸变浅。
耳中嗡鸣。
他知道,这是李四在动手。
不是为钱,是为“名”。
只要把他的钱说成赃款,里正就绝不敢开保书——担了“为盗贼作保”的罪,乌纱不保。
村民更不敢联署,谁沾上“同谋”二字,租税立刻翻倍。
若他退,谣言坐实,三十贯变赃款,地契梦碎。
若他争,没人会信。
他只是个佃户。
他们才是“体面人”。
他想起吴六。
也是被这般围住。
“你哪来的钱?”“你爹娘都饿死了,你还买地?”
最后郁郁而终,临死前攥着一张烧了半边的税票。
他不能走那条路。
他转身回屋。
翻出五年税票。
一张张摊开。
纸页泛黄,但红印清晰,金额、年份一笔不差。
他默默记下:
三月初十,巳时三刻,李四散布“钱来路不明”谣言,村妇甲、少年乙、老农丙参与传播。目的:污名化购田行为,阻其依法申请。
他不是要讨公道。
他要的是“程序合规”。
李四怕的不是他,是担责。
只要他能证明自己身份清白、钱款来源合法,李四就没理由卡保书。
他将税票用油纸包好,裹紧,塞进贴身衣袋。
油纸隔汗,防潮,也防撕。
他再次出门。
——
村道泥泞。
两旁土屋低矮,炊烟稀薄。
他低头走。
不看任何人。
目光还是扎过来。
像钉子。
少年乙啃着粗饼,冷笑:“你要是真有税票,怎么不早拿出来?”
老农丙拄杖,低语:“李四说了,钱没官印,就是赃款。”
村妇甲搓着衣角:“清白?清白的人会卖锅?”
他不回应。
手按怀中油纸。
像按着一块铁。
他知道,他们不是不信。
是不敢信。
谁帮他,谁就是跟李四作对。
租加三成,田被收回,全家喝西北风。
他不是不怕。
是知道怕也没用。
他唯一能做的,是让证据说话。
不是说给村民听。
是说给李四听。
说给县衙听。
——
李四宅前。
石阶高耸,比寻常人家高出三阶。
门环铜锈斑驳,黑漆大门紧闭。
他站定。
手按怀中油纸包。
指节发白。
他知道,李四就在门后。
等着他求,等着他怒,等着他崩溃。
只要他开口争辩,就会被扣上“心虚”“暴躁”“图谋不轨”的帽子。
然后——“情绪失控,不宜购田”,一票否决。
他不争。
不怒。
不求。
他只等。
等李四开门。
等他说出那句:“我有税票。”
这三十贯,是他一茬茬灵稻换来的。
是他半夜收谷,白天翻地,一粒米一粒米挣的。
是他吞下冷饭,咽下屈辱,一口一口攒的。
他不偷不抢。
他有凭据。
他要活着。
要种自己的地。
要不再饿着肚子跪着交租。
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他不能退。
他站在门前,目光死死盯着那扇黑漆大门。
仿佛要将门板烧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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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坐在堂屋太师椅上,手里盘着一对铁核桃。
家丁低声说:“叶良辰又来了,站在门外。”
“哦?”李四眼皮都没抬,“带几个人,去村口说——‘来历不明的钱,官府要查’。”
“他要是拿税票出来呢?”
李四冷笑:“税票?我早跟县衙打过招呼——凡购田者,须三日公示,无异议方可开保书。”
“可告示没这规矩。”
“规矩在我嘴里。”李四捏碎核桃,“他要公示?行啊。我让全村人盯着他,看他钱从哪来。他敢晒?晒一天,我就泼一天脏水。”
他把核桃壳吐地上:“他要是硬闯程序……那就别怪我报刘三爷,说他偷南田灵种。”
——
村口茶摊,老农丙搅着粗茶,手抖。
邻人问:“叶良辰真有五年税票?”
“……有。”老农丙声音压得极低,“我见过红印。”
“那他咋不拿出来?”
“拿出来有用?”老农丙苦笑,“吴六当年也拿出来了,李四当众烧了,说他‘伪造’。谁敢作证?谁敢联保?”
邻人沉默。
半晌问:“你说……他要是真买成地呢?”
老农丙盯着远处荒地:“不可能。”
“为啥?”
“他要是能买成,咱们这些人算什么?一辈子跪着交租的蠢货?”
他没说——他床底藏着半张烧剩的税票,是吴六咽气前塞给他的。
——
米贩蹲在灶前,数墙洞里的两贯钱。
老婆骂:“你还指望他能还钱?李四都放话了,他钱是偷的!”
他不吭声。
知道叶良辰今天又去了李四家。
也听说他怀里揣着税票。
他心里算着:三日之期,还剩一天。
若叶良辰还不上,他那两亩水田,租要翻倍。
可他更怕的是——叶良辰真把地买成了。
一买成,李四倒台,他这“资敌”罪名也跑不掉。
他不是盼叶良辰赢。
他是怕被清算。
就像所有人一样。
他把铜钱往深处塞了塞,低声说:“别来找我。”
“这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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