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良辰在田里除草。
锄头下去,草断。
土翻。
他动作没变,但心悬着。
已经三天了。
三天前,赵府侍女来了。
没穿华服,没带排场,就一个人,站在他田头。
递来一张纸。
字迹清秀,墨色沉稳:
“家仆疫重,闻有玉露参可救,愿以等重白银相换,交易而已,不涉恩情。”
他没接。
侍女把纸放在田埂上,走了。
他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
风一吹,纸角翻了翻,像在等他表态。
他没动。
不是不想,是不敢。
他知道这药从哪来。
灵土,血祭,破碗。
每一步,都是死罪。
一旦暴露,就是“妖人惑众”,轻则流放,重则火刑。
而赵清婉——
她不是在求药。
她是在试探他的反应。
看他是继续躲,还是愿意走出来,谈一笔“交易”。
“交易而已,不涉恩情。”
这八个字,像刀子,划开了三年来他筑起的墙。
他第一次觉得,有人懂他。
懂他怕的不是钱,是“恩情”。
恩情是债,是锁,是让你一辈子低头的理由。
可“交易”不一样。
交易是平等的。
你给药,我付钱。
两清。
不欠。
他蹲在田头,盯着那张纸,脑子里转了无数遍。
“她真会付银?”
“会不会是圈套?拿了药就翻脸?”
“她哥哥赵二公子那种人,能允许一个佃农和赵家做生意?”
他不敢赌。
但他又知道——
这是他第一次,被当成人看,而不是工具。
三天。
他想了三天。
白天巡田,夜里摸碗。
“藏”字轮廓越来越清晰。
他忽然明白:
这碗,不是让他藏一辈子的。
是让他在最关键的时候,换一条活路。
第四天清晨,他取了一小片玉露参。
极小,指甲盖大。
用粗纸包好,没封口,没标记。
他找到村里的卖炭翁。
老头常年往返县城,不起眼,也不惹事。
“帮我送个东西到赵府。”
“啥?”
“一个纸包。交给门房,就说:‘等重白银,一分不少。’”
“谁给的?”
“没人。就这句话。”
卖炭翁狐疑:“你又搞啥名堂?”
“别问。”叶良辰低头,“就当没看见我。”
老头叹口气,接过,走了。
叶良辰站在田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手心全是汗。
他知道,这一步走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
他不再是那个“谁都不欠”的隐士。
他成了一个供货商。
一个在权贵和生死之间走钢丝的人。
他回家,第一件事,还是摸灶台下的碗。
碗在。
“藏”字轮廓,安静。
他等。
等消息。
等银子。
等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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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内院。
赵清婉打开纸包。
一片玉白色参片,静静躺在粗纸上。
她没碰,只闻。
一股清润之气入鼻,心神一震。
“是真的。”她轻声说。
她立刻命人称重。
参片极小,不足一钱。
但她仍取出一锭银子,称出等重,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送去叶家。”
“小姐!”侍女急了,“这么点参,值得付这么多银?”
“值。”赵清婉眼神坚定,“他肯卖,是信我守约;我付银,是守他底线。若强求恩,便成胁迫。”
“可老爷知道,会骂您……”
“我爹骂的是‘施恩’,不是‘交易’。”她冷笑,“他可以骂我乱花钱,但不能说我失信。”
“因为失信,比花钱严重得多。”
银子送到了。
叶良辰开门,看见门房递来一个小布袋。
他没当面打开。
回屋,关窗,倒出。
银粒在桌上,闪着冷光。
他拿秤一称——
一分不少。
他长舒一口气。
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虚脱了。
“她……真给了。”
“她真守约。”
他靠在墙上,闭上眼。
心里那根绷了三年的弦,终于松了一寸。
“原来,真的可以……公平交易。”
“原来,有人……懂规矩。”
他自嘲一笑:“我现在是‘合规药材供应商’,B2B,不走个人账户。”
但心里清楚——
这不是生意。
这是信任。
一种在阶级森严的世界里,几乎不可能存在的信任。
她没施恩,他就不欠。
他给药,她付钱。
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他把银子藏进灶台下的土里,压在碗旁边。
然后,他走到田头,对老牛说:
“这姑娘……懂规矩。”
老牛一愣:“谁?”
“赵清婉。”
“她付银了?”
“一分不少。”
“……”老牛沉默片刻,叹道:“你运气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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