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司马达骑着一匹枣红马,腰挎短刀,背上负着个小包袱,独自一人出了青石洼营门。
他回头望了一眼。
营地里已经忙碌起来。土墙内,炊烟袅袅升起,与晨雾混在一起;
司马达转回头,双腿一夹马腹。
枣红马小跑起来,马蹄踏在碎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沿着那条被车马踩出来的土路,去往怀朔镇的方向。
风从侧面吹来,带着边镇清晨特有的凉意。怀里的银锭沉甸甸的,贴着胸口。
三十两。
司马达想起将军交代的话:“话要说到,礼要送到。”还有那句,“问问先生,段将军近来可有什么喜好,或者可有什么烦心事。”
他明白将军的意思。
这不是简单的送礼谢恩,而是要通过司马子如这个渠道,窥探段长的心思。在青石洼,他们能看到的是段长下达的命令,是那一纸文书上的字句。但在怀朔镇将府里,在那些高墙深院之内,段长在想什么,忧虑什么,期待什么,他们一无所知。
而不知道这些,就像在黑暗中走路,每一步都可能踏空。
所以这三十两,是敲门砖,也是买路钱。
李世欢不是那种只会喊打喊杀的莽夫,他懂得在规则内周旋,懂得借力打力,更难得的是,他听得进劝,只要你说得有道理。
这样的人,值得追随。
马匹跑了一个多时辰,日头渐渐升高,晨雾散去,灰黄的土地,远处起伏的荒山,一切都是那么单调而苍凉。
路上开始出现行人。
先是几个扛着柴禾的樵夫,衣衫褴褛,赤着脚,看到骑马而来的司马达,慌忙避到路边,低头不敢直视。接着是一支商队,十几匹驮马驮着皮毛和盐块,慢悠悠地走着,领头的商贾看见司马达的戍卒打扮,远远就拱手致意。
司马达一一颔首回应。
越往前走,人烟越密。路旁开始出现零星的农田,种着耐旱的黍子,长得稀稀拉拉。偶尔能看见土坯垒成的院落,院墙上晒着干牛粪,这是北地人家最重要的燃料。
正午时分,司马达在一个路边茶棚歇脚。
茶棚简陋,几张破桌,几条长凳。掌柜的是个独眼老汉,看见司马达进来,连忙擦桌子倒水:“军爷,喝水还是吃饭?”
“一碗水,两个饼。”司马达坐下,解下包袱放在桌上。
老汉端来粗陶碗,里面是井水,又拿来两个硬邦邦的粟米饼。司马达就着水啃饼,眼睛打量着茶棚里的人。
除了他,还有三桌客人。
一桌是三个行商打扮的中年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一桌是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孩子约摸五六岁,瘦得皮包骨,正眼巴巴地看着司马达手里的饼。另一桌则是两个穿皂衣的吏员,腰间挎着铁尺,正大声说着怀朔镇里的新鲜事。
“听说了吗?赵副将家的三公子,前几日在‘春风楼’为了个胡姬,跟人打起来了!”
“怎么没听说?对方是洛阳来的王公子,来头不小!最后还是段将军亲自出面调停,两家各赔了五百两银子了事。”
“啧啧,五百两,够咱们挣几辈子的……”
司马达默默听着,心里记下。
洛阳来的公子……这些信息碎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拼凑出有用的图景。
吃完饼,他付了两文钱,重新上马。
午后,路旁的农田渐渐连成片,虽然依旧贫瘠,但至少有了耕作的模样。远处开始出现成片的土屋,炊烟缭绕,还能看见牛羊在圈里吃草。
怀朔镇到了。
说是“镇”,其实是一座夯土筑成的城池。城墙高约两丈,绵延数里,四角有箭楼,墙上有垛口,持矛的士卒在城头巡逻。城门洞开,进出的人流车马络绎不绝,守门的士卒懒洋洋地检查着货物,偶尔呵斥几句。
司马达在城门前下马,牵着马走过去。
“站住!”一个士卒拦住他,上下打量,“哪来的?”
“青石洼戍所,戍主府文吏司马达。”司马达从怀里掏出腰牌,那是戍主府文吏的身份凭证,铜制,刻着名字和官职。
士卒接过看了看,又瞥了眼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挥挥手:“进去吧。”
司马达牵着马走进城门。
城内是另一番景象。
街道是用碎石铺成的,虽然不平整,但比城外的土路好得多。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卖布的、打铁的、沽酒的、卖肉的,招牌幌子在风中摇晃。行人摩肩接踵,有穿皮袍的商贾,有挎篮子的妇人,有挑担的货郎,还有穿各色戎服的军士。
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气味,烤饼的焦香、牲畜的臊味、皮革的腥气、还有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香料味。
喧闹,嘈杂,充满生机。
这就是怀朔镇,北疆六镇之一,控扼阴山南北的要冲,北魏防御柔然的前线重镇。虽然比不上洛阳、邺城那样的通都大邑,但在这荒凉的北地,已是难得的繁华所在。
司马达牵着马,沿着主街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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