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黯淡的天光，未能驱散青石洼上空凝重的战争阴云，反而将营地外那片被白雪覆盖的荒原映照得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心悸。土墙上，每一个垛口后面都伏满了紧握弓弩的士卒，他们的呼吸在严寒中凝成白雾，眼神注视着北方。

那沉闷如雷的马蹄声，不再是隐约的幻觉，而是敲打在每个人心头的战鼓，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地面的积雪开始微微震颤，细小的冰晶从墙头簌簌落下。

“来了！”箭楼上，了望的哨兵嘶声大喊，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变了调。

李世欢按着刀柄的手也猛地收紧，指节发白。他极目远眺，只见北方地平线上，一道黑色的潮线正迅速漫过雪原，向着青石洼汹涌而来。马蹄践踏积雪，扬起漫天雪雾，虽然距离尚远，看不清具体人数，但那奔腾的气势，杀意已经扑面而来！

“全军——准备迎敌！”李世欢没有慷慨激昂的呐喊，只有最简洁的命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侯二站在东北面的矮墙后，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他抽出腰间的弯刀，雪亮的刀锋在微光下反射出寒芒。“弓弩手！给老子听好了！没有老子的命令，谁他妈敢先放箭，老子剁了他的手！等近了，再近点！瞄准了人，往死里射！”

墙头上的士卒们喉咙滚动，用力咽下口水，将冰冷的弩臂紧紧抵在肩上，弓弦被缓缓拉开，发出“咯吱”声。每一双眼睛都死死盯住那片不断放大的队伍。

柔然骑兵的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冲入了距离营地约三百步的范围。队伍中响起一阵尖锐的呼哨声，奔腾的阵型开始发生变化，向着营地两侧迂回，试图寻找薄弱点。这正是游骑经典的试探性战术——环绕骑射。

“嘿，想跟老子玩这套！”侯二狞笑一声，他早已根据李世欢的指示，将有限的兵力重点布防在预设的东北、正北方向，其他方向的矮墙虽然薄弱，但也布置了足够的弓手和预警人员。

柔然骑兵很快完成了对营地的半包围。他们并未立刻发起冲锋，而是在距离矮墙约一百五十步到两百步的距离上开始策马盘旋，马背上的骑士发出各种怪叫和嘲弄的呼喊，试图激怒守军，引诱他们浪费箭矢甚至出击。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侯二的吼声在墙头回荡，压下了士卒们因敌人挑衅而升起的躁动。

一名显然是头目的柔然骑士，自恃勇武，一夹马腹，脱离本队，加速向营地冲来。他张弓搭箭，瞄准了墙头一名士卒，企图以精准的箭术打击守军士气。

“找死！”侯二眼中凶光一闪，他并未下令齐射，而是从身旁一名弩手手中夺过一架已经上弦的劲弩，粗壮的手臂稳如磐石，几乎没有瞄准，对着那名冲来的柔然头目猛地扣动了弦！

“嘣！”

一声凄厉的弦响！

弩箭瞬间跨越百步距离！那柔然头目显然没料到守军的弩箭射程如此之远，力道如此之猛，他刚刚松开弓弦，利箭已至面前！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闪避动作，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弩箭正中其面门，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从马背上掀飞出去，重重摔在雪地里，抽搐两下，便再无声息。

坐骑受惊，嘶鸣着跑开。

墙头上爆发出压抑的欢呼，守军士气为之一振！

柔然骑兵阵中响起一阵愤怒的鼓噪。死去的头目似乎激怒了他们。随着几声更加尖锐的呼哨，约五十名骑兵不再盘旋，纷纷摘弓搭箭，开始对着墙头进行抛射！

“举盾！避箭！”各级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稀疏的木盾和临时找来的门板被举起，箭矢“哆哆”地钉在盾牌、土墙和木桩上，偶尔有箭矢越过盾牌缝隙，带来一声闷哼或惨叫。

“弓弩手！自由散射！给老子压回去！”侯二躲在垛口后，挥刀怒吼。

墙头上的弩手和弓箭手终于得到了开火的命令，他们冒着不时落下的箭雨，探出身形，对着外面那些策马奔驰的身影奋力射击。弩箭的破空声和弓弦的震动声顿时密集起来。

双方你来我往，箭矢在空中交错飞掠。柔然人骑术精湛，在高速移动中依旧能开弓射箭，给守军造成了不少麻烦。但青石洼的士卒占据地利，有矮墙和垛口掩护，弓弩尤其是缴获和自制的强弩，在中等距离上威力十足，不断有柔然骑兵中箭落马，惨叫着被奔腾的战马踩成肉泥。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鲜血泼洒在洁白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李世欢在箭楼上冷静地观察着战局。他注意到，这支柔然骑兵虽然骁勇，但攻击缺乏层次，更像是一次试探性的强攻。他们的主要目的，恐怕是摸清青石洼的防御虚实和兵力配置。

“将军，东北方向压力最大！侯队正那边伤亡不小！”一名亲卫猫着腰跑上来禀报。

“告诉侯二，顶住！必要时，可以动用预留的滚石！”李世欢沉声道，目光却投向了更远处，那些依旧在外围游弋、尚未投入攻击的柔然骑兵，“周平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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