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殿深处,禁室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窥探彻底隔绝。
这里不似外殿那般庄严肃穆,反而更像一处被时光遗忘的秘境。穹顶高远,缀满模拟周天星辰的夜明珠,投下清冷辉光。四壁并非石墙,而是直抵穹顶的玉质书架,其上密密麻麻陈列着无数卷轴、玉简乃至兽皮古籍,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与清冷灵香交织的奇异气息,沉静,厚重,令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墨渊径直走向室内中央一方巨大的万年寒玉案,案上早已摆放好了数卷摊开的古老皮卷,其上符文流转,气息苍茫。他没有多言,只示意白浅在案前坐下。
“阵法之道,源于天地,成于法则。”墨渊的声音在寂静的禁室内响起,比平时更多了几分空旷的回音,也愈发显得清冷不容置疑,“你之前所习,多为形与势,却未触及根本。”
他指尖轻点案上一卷描绘着混沌星图的皮卷,一缕神力注入,那星图瞬间活了过来,星辰运转,轨迹玄奥。“看仔细。灵力并非死物,有其性,有其灵。布阵者,当如御舟于江河,顺其性,导其流,而非逆势强为,徒耗其力。”
他的讲解,与平日讲经堂中面向所有弟子的泛泛之谈截然不同。每一句都直指核心,剥开繁杂的表象,揭示阵法运转最本质的规律。他甚至会引动禁室内预设的小型阵法,亲自演示灵力在不同属性、不同组合下的微妙变化与最佳引导方式。
白浅全神贯注地听着,不敢遗漏一字一句。她前世虽也修行,但更多是靠天赋和墨渊的庇护,何曾如此系统地、深入地接触过大道本源?此刻,她只觉一扇全新的大门在眼前轰然打开,以往许多晦涩难懂、强行记忆的关窍,在墨渊抽丝剥茧的讲解下,变得清晰明了。
她偶尔会提出疑问,问题往往精准地切中要害,显示出她非凡的悟性。墨渊解答时,目光会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停留一瞬,那眼底深处,有审视,有探究,也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赞赏。
时间在知识的流淌中悄然飞逝。
不知过了多久,墨渊讲解完一个关于“五行相生逆转”的复杂阵理后,停了下来。他看向白浅,发现她虽眼神明亮,充满了获得新知的兴奋,但脸色却比来时更加苍白,额角也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心神消耗巨大。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如此高强度的神识消耗,对她尚未完全复原的身体而言,负担太重了。
“今日便到此。”墨渊合上案上的皮卷,声音依旧平稳,“贪多嚼不烂,回去后好生体悟,稳固心神。”
白浅依言起身,想要行礼告退,却因久坐和精神高度集中,眼前猛地一黑,身形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
那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微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稳住了她虚浮的脚步。
白浅浑身一僵,几乎是触电般想要缩回手,却被那只手紧紧地握住。
“勿动。”
墨渊的身影近在咫尺。他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侧,另一只手并指,轻轻点在了她的眉心。
一股远比她自己修炼时引动的灵气更加精纯、更加温和浩瀚的神力,如同初春解冻的雪水,带着涤荡尘埃、滋养万物的生机,缓缓注入她近乎干涸的识海与疲惫的经脉。
那感觉太过舒适,如同久旱逢甘霖,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喟叹的呻吟。意识在这暖流的包裹下,渐渐有些模糊,连日来的疲惫、紧绷、恐惧,以及强行修炼带来的隐痛,都在这绝对安全的庇护下,悄然释放。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他护在怀中、隔绝一切风雨的秘境。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
先是一滴,两滴,随即便是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浸湿了他扶着她手臂的袖口,留下深色的痕迹。
墨渊正在输送神力的指尖微微一顿。他低头,看着怀中少女紧闭双眼、泪流满面的模样,那冰冷的、如同面具般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看到了她的脆弱,看到了她深不见底的恐惧,看到了那强装镇定下,几乎要被压垮的沉重。
是因为翼族?因为那预知的战争?还是因为……他之前的疏离与逼问?
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的怜惜,如同细密的针,刺穿了他坚固的心防。
“……师父……”她在模糊中呓语,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令人心碎的哽咽,“……别去……别祭钟……求你……别死……”
又是祭钟!
墨渊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已是她第二次在意识不清时,发出如此绝望的哀求。那话语中蕴含的悲恸,仿佛她亲眼目睹过那惨烈的一幕。
他扶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将那只不断流泪、微微颤抖的小兽,更紧地圈禁在自己的气息范围之内。他不再仅仅是为她恢复神力,那渡入的力量中,悄然混入了一丝安魂定神的古老咒术,轻柔地抚慰着她惊悸不安的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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