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集英苑的庭院便被内侍们洒扫得一尘不染，青石板上的霜痕被热水融成浅痕，檐下悬挂的宫灯换了簇新的绛色纱罩，连院角的枯枝都被修剪得齐整——今日是秀男入宫的最终甄选，承天殿的方向已隐隐传来仪仗挪动的声响。

顾清辞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门外内侍的声音带着几分催促：“顾公子，快些梳洗！辰时三刻需至承天殿外候旨，陛下与凤君已在往那边去了！”

他匆匆起身，借着窗棂透进来的微光，从布包里取出那身唯一的素色锦衫。衣料是相府特意寻来的粗织贡锦，不张扬却也不算寒酸，领口绣着极淡的云纹，是顾家旁支子弟的标识。他对着铜镜束发，青布发带系得一丝不苟，又往喉间抹了点润肺药膏，压下晨起的咳意，这才拎起李德递来的水囊，跟着人流往宫门去。

承天殿外的广场早已列好仪仗，禁军手持长戟肃立两侧，金色的晨光洒在戟尖，映出冷冽的光。秀男们按名册分作三列，顾清辞被排在中列末尾，身前身后都是陌生的面孔，唯有萧煜立在前列最显眼的位置，一身织金锦袍，腰间玉佩晃得人眼晕，正与身旁的世家子弟低声说笑，目光扫过顾清辞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辰时三刻，钟磬声起，明黄色的御驾与玄色的凤驾先后至殿门。我一身十二章纹的帝袍，缓步踏上丹陛，顾景渊则着丞相朝服立在身侧，玄色衣袍的盘扣系得严丝合缝，眉眼间是惯常的沉稳。慕容珩本想来观礼，却因晨间孕吐加剧，被我强留在揽月居安胎，只让陆惊寒替他留意甄选的动静。

“众秀男听旨。”内侍省总管尖声唱喏，广场上的喧闹瞬间消弭，“今日甄选分三关：一为才识，考校经史与庶务；二为仪礼，核验觐见之姿；三为应变，推演后宫突发状况。三关皆过者，可留宫任用，其余者，即日遣返原籍。”

话音落，秀男们按序入殿。承天殿内的陈设已重新布置，东侧设经史考题，西侧摆庶务账册，正中的空地留作仪礼与应变考核。顾清辞随人流走进殿内，目光快速扫过四周，见尚宫局的女官们分守各处，掌事姑姑则隐在殿柱后，朝他极轻地点了下头，他心头微定，敛了神色走到西侧的庶务考核区。

第一关才识考核，经史题由翰林院学士出题，庶务题则由司计女官亲拟。顾清辞拿到的经史题是“论女尊之治下，家国同构之要义”，他提笔落墨，既引了先朝女帝的治世箴言，又结合了当下朝堂与后宫的制衡之策，言辞不卑不亢，无半句虚浮之语；庶务题则是核算六宫一季度的炭份与烛火开销，他拨弄着算筹，指尖翻飞间，不过半炷香便理清了账册里的两处错记，还附上了份例优化的浅见，看得司计女官频频颔首。

而前列的萧煜，经史题答得颠三倒四，庶务题更是连算筹都握不稳，最后竟直接抢过身旁人的草稿来抄，被学士当场抓包，虽未直接逐出，却被记了大过，脸色青白交加地退到了殿角。

第二关仪礼考核，由周女官亲自主持。秀男们需依次上前，行三跪九叩之礼，再应答女官的随机问话。顾清辞上前时，周女官的问题是“若凤君在殿内处理政务，你需传递后宫急报，当如何行事”，他躬身答道：“先通传凤君近侍，待得许可再入殿，入殿后垂目敛声，呈上报急文书便退至殿外等候，不扰凤君决断。”话音落，他再行一礼，起身时衣袂纹丝不动，周女官在考核册上添了“仪度端方，知进退”的批注。

轮到萧煜时，他行礼时膝盖磕在金砖上发出闷响，应答问题时又口出狂言，说“若得陛下恩宠，便让父亲替凤君分担政务”，惹得殿内朝臣一阵低笑，我眉峰微蹙，顾景渊的指尖也悄然攥紧了玉笏。

第三关应变考核，是最关键的一环，由我与顾景渊亲自出题。轮到顾清辞时，我抬眸看向他，语气平淡：“朕给你一个场景——慕容贵君安胎期间，揽月居突发火情，火势不大却惊扰了贵君，且有宫人趁乱偷走了贵君的安胎药，你当如何处置？”

殿内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顾清辞身上。这场景既考应急能力，又考对后宫的体恤，更藏着对慕容珩的关切，答不好便是失了分寸。

顾清辞深吸一口气，拱手朗声作答：“臣会分三步行事：其一，即刻调御林军与尚工局的灭火队，优先护住揽月居的安胎殿，同时派人将慕容贵君转移至安全的偏殿，传太医随行护驾；其二，封锁揽月居所有出入口，核查当值宫人名单，重点排查接触过安胎药的内侍与医女，若药瓶有残留，即刻交太医院验查；其三，待火情平息，彻查起火缘由，若为人为纵火，移交慎刑司严办，同时加强揽月居的守卫，杜绝再犯。事后还需向陛下与凤君详禀经过，再去偏殿宽慰贵君，稳定其心绪。”

他的回答条理清晰，既顾全了慕容珩的安危，又兼顾了宫规与刑律，连顾景渊都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我放下茶盏，语气添了几分赞许：“思虑周全，可见是用了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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