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集英苑，寒意更甚，瓦檐的霜花凝成了冰棱，晨光洒在上面，泛着冷冽的光。卯时的梆子声刚落，秀男们便已匆匆聚在前院，经过首日的训诫，没人再敢拖沓，连素来骄纵的萧煜，也规规矩矩站在队列里，只是眉眼间依旧带着几分不耐。

今日的课程由司言女官主讲，专训应答之礼与言辞分寸。司言女官是宫里有名的“铁面判官”，最忌油嘴滑舌与答非所问，她立在石台上，戒尺敲得“啪啪”响：“入宫之后，你们面对的是陛下、凤君、各宫主位，一言一行皆有规制。回话需简明扼要，不卑不亢，既不可怯懦失语，也不可口出妄言，更不许随意揣测主上心意！”

她随即开始随机提问，先点了一名世家子弟：“若陛下问你，‘六宫庶务繁杂，你以为当如何理顺？’，你当如何答？”那子弟急于表现，拱手道：“臣以为当大刀阔斧改革，裁汰冗余宫人，重定份例，必能令六宫清明！”

“荒谬！”司言女官的戒尺狠狠拍在石台，“六宫规制乃先朝定下，岂容你一介秀男妄议改革？主上问你，是考你分寸，不是让你卖弄见识！来人，罚他去院外跪一个时辰，好好反省！”

那子弟脸色惨白地被拖下去，队列里一阵骚动。司言女官又看向萧煜，语气依旧严厉：“你且答，若慕容贵君问你，‘近来孕吐缠身，食不知味，该如何是好？’，你要怎么说？”

萧煜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问这种私密问题，他梗着脖子道：“贵君万金之躯，自当请太医好生诊治，多吃些山珍海味补身子便是。”

“蠢钝！”司言女官皱眉，“慕容贵君孕吐，岂能多食荤腥山珍？你这是只知攀附，不懂体恤！去，和方才那子弟一同跪着去！”萧煜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不敢违抗，只能咬着牙去院外罚跪，路过顾清辞身边时，狠狠瞪了他一眼，似在迁怒。

轮到顾清辞时，司言女官的问题更刁钻：“若陛下当着凤君的面问你，‘凤君身兼两职，政务繁重，你以为他该先顾朝堂还是先顾后宫？’，你如何应答？”

这话是个两难的陷阱，答偏任何一方，都可能落得“不敬”的罪名。顾清辞垂眸思索片刻，拱手朗声道：“回陛下，凤君之才，既能安朝堂、定邦国，亦能护后宫、佐主上，此乃陛下慧眼识珠之幸，也是六宫与朝野之福。臣愚钝，不敢妄议凤君取舍，只知凤君所行，皆是为陛下、为大启。”

这番话既捧了陛下的识人眼光，又赞了顾景渊的才干，还避开了问题的陷阱，司言女官紧绷的脸终于松了几分，只淡淡道：“还算通透，下去吧。”

午后的课程是应急处置演练，由司设女官授课，模拟后宫常见的突发状况——份例短缺、宫人争执、器物损毁，让秀男们现场推演应对之策。轮到顾清辞时，模拟的场景是“尚食局给揽月居送的安胎药膳被打翻，宫人互相推诿责任”。

顾清辞先是让宫人护住剩余的药膳残渣，再核查送餐记录与宫人当值名册，随后传唤涉事宫人分别问话，最后得出结论：是新晋宫人不熟悉宫道，避让不及才打翻药膳，并非故意。他既没苛责新人，也没放过监管不力的管事，还提议即刻让尚食局重做一份药膳送往揽月居，同时报备尚宫局备案，整个流程条理分明，连司设女官都忍不住点头：“处置得当，颇有庶务之才。”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刚罚跪回来的萧煜眼里，他眼底的探究彻底变成了忌惮，凑到跟班耳边低语了几句，两人的目光时不时瞟向顾清辞，透着几分不怀好意。

第三日是训诫的最终考核，分文试与实操两部分。文试考宫规与庶务知识，顾清辞下笔流畅，将三十六条宫规倒背如流，庶务题里的账册核算、份例调配也答得精准无误；实操则是觐见礼仪与突发状况处置的综合演练，他全程沉稳有度，连周女官都在考核册上批注了“可堪一用”。

萧煜的考核却状况百出，文试时宫规错漏百出，实操演练时，模拟“陛下来访”的场景，他竟因紧张打翻了茶盏，险些溅湿了扮演陛下的女官的衣袍，引得周女官当场呵斥：“如此毛躁，难登大雅之堂！”

考核结束后，秀男们聚在院中等结果，李德凑到顾清辞身边，一脸庆幸：“顾兄，我总算勉强及格了，多亏了你昨日帮我补习宫规！”顾清辞刚要回话，却见萧煜带着跟班气势汹汹走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一个顾家旁支，怎会懂这么多宫闱庶务？定是暗中做了手脚！”

顾清辞挣开他的手，语气依旧平淡：“公子慎言，考核全程有女官监督，何来做手脚一说？我不过是幼时打理过族中田产，略懂些庶务罢了。”

“你胡说！”萧煜还要纠缠，周女官的声音忽然响起：“考核结果已出，所有人噤声！”她拿着名册走上石台，目光扫过众人，朗声道，“经三日训诫考核，剔除不合格者十七人，余下者可进入明日的最终甄选！”

她随即念出名册，顾清辞的名字赫然在列，萧煜虽也在名单里，却被周女官特意点名：“萧煜，考核勉强及格，若明日甄选再敢造次，即刻逐出！”萧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狠狠剜了顾清辞一眼，却不敢再发作。

入夜后，集英苑终于安静下来。顾清辞刚回厢房，便收到了掌事姑姑传来的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字：“明日稳进”。他将字条焚毁，又服下一粒固本丸，望着窗外的冷月，知道训诫这关已过，真正的甄选，就在眼前。

而紫宸宫内，我正翻看考核名册，看到顾清辞的批注时，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陆惊寒在一旁道：“凤君那边已得知顾清辞的表现，说他没辜负所托。萧煜今日考核失利，恐会在明日甄选上铤而走险，要不要提前警示？”

“不必。”我放下名册，指尖轻叩案面，“让他闹，正好看看顾清辞的应变能力，也让朝臣们瞧瞧镇北侯之子的德行。去告诉慕容，让他安心养胎，明日的甄选，不必挂心。”

陆惊寒应声退下，殿内只剩龙涎香的青烟袅袅。我望向窗外的夜色，心头了然，这场以选秀为幌子的布局，终于要迎来最关键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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