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呼啸的演武场暖棚内，地龙被内侍们手忙脚乱地点燃，橘色的暖光勉强驱散了几分寒意。我抱着陆惊寒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长椅上，他的头靠在我肩头，额上冷汗涔涔，每一次阵痛袭来，攥着我衣襟的手便会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骇人的青白。

“陛下！太医到了！”

随着内侍的高声通禀，几位须发皆白的太医提着药箱，踩着积雪匆匆奔来，身后跟着捧安胎汤、携热敷帕子的医女。为首的老太医是太医院院判，入宫数十年，经手过无数皇室子嗣降生，此刻却也敛了神色，疾步走到长椅边，屈膝行礼后便立刻搭住陆惊寒的腕脉。

指尖刚触到脉息，老太医的眉头便倏地蹙起。

“脉象沉涩而急，是胎气下坠之兆。”他语速极快，目光扫过陆惊寒紧绷隆起的小腹，又抬手掀开他的衣襟，指尖轻轻按压腹间，“贵君身子骨本就偏硬朗，奈何孕晚期逞强动武，气血妄行，胎儿虽胎位正，却坠得太急，产门未开，胎膜未破，这才疼得这般厉害。”

“可有法子缓解？”我攥紧陆惊寒冰凉的手，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焦灼。

“快！取安胎枕来垫在腰后，再用温热的帕子敷在小腹！”老太医一边吩咐医女，一边从药箱里取出一枚圆润的蜜丸，“这是凝神止痛的安胎丸，含在舌下，能暂缓阵痛。再传旨意，备软轿！贵君此刻万万不可颠簸，需得平平稳稳抬回寝宫待产！”

医女们立刻上前，动作轻柔却麻利。软垫枕在陆惊寒腰后，温热的帕子贴上冰凉的小腹，他紧绷的脊背稍稍松弛了些，含着蜜丸的唇瓣轻轻翕动，溢出一声细碎的喟叹。

就在此时，暖棚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顾景渊当先而至，他身着玄色锦袍，往日里温润的眉眼此刻满是焦灼，身后跟着慕容珩和被侍女搀扶着的顾清辞。顾清辞怀着五个月的身孕，小腹已经显怀，被风雪一吹，脸色白得像纸，却还是执意跟来，侍女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他磕着碰着。

“陛下。”顾景渊快步走到近前，目光落在陆惊寒苍白的脸上，眉头紧锁，“惊寒怎么样了？”

“太医说胎气下坠，需立刻抬回寝宫。”我话音未落，陆惊寒便又是一阵剧痛袭来，他闷哼一声，身子猛地蜷缩起来，额头抵着我的胸口，指腹深深抠进我的皮肉里。

慕容珩见状，立刻上前帮着医女稳住陆惊寒的身子，他久居西域，虽不通中原医术，却极懂照料人，伸手轻轻顺着陆惊寒的脊背，声音放得极柔：“惊寒，忍着点，马上就回寝宫了，太医都在，别怕。”

陆惊寒疼得说不出话，只能死死咬着牙，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冷汗浸湿的发丝黏在脸颊上，往日里桀骜的眼神此刻只剩下痛楚和依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抓着救命的浮木。

顾清辞被侍女扶到一旁，他看着陆惊寒痛苦的模样，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自己的小腹，眼底满是担忧。见医女们手忙脚乱地收拾药箱，他连忙出声：“让内务府多备些干净的热水和软布，寝宫的地龙要烧得足足的，再让御膳房炖些补气的参汤，等会儿好用。”

他虽怀着身孕，却将后宫诸事安排得井井有条，条理清晰，竟丝毫不见慌乱。顾景渊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转头对身后的禁军吩咐：“软轿来了吗？务必平稳，若是惊寒再受颠簸，唯你们是问！”

“来了！来了！”

两名内侍抬着一架铺着厚厚狐裘的软轿匆匆而至，轿身宽大平稳，四角还挂着暖炉。老太医亲自上前，指挥着众人：“慢着！贵君此刻不能弯腰，需得平抱上去！陛下，劳您和这位宸君一起，托住贵君的腰背和腿，千万不可扯动腹间！”

我颔首，和慕容珩对视一眼，两人小心翼翼地起身，一人托着陆惊寒的腰背，一人揽着他的膝弯，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易碎的琉璃。陆惊寒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我的脖颈，滚烫的呼吸洒在我的颈侧，带着一丝颤抖的气息：“陛下……别走……”

“不走，朕陪着你。”我低头，在他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声音温柔却坚定，“朕一直陪着你。”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陆惊寒抬上软轿，医女立刻将暖炉塞进轿内，又将安胎枕垫好。老太医紧随其后，坐在轿边随时诊脉。顾景渊吩咐禁军开道，慕容珩则扶着顾清辞，叮嘱他：“你身子重，别跟太紧，风雪大，仔细着凉。”

顾清辞摇了摇头，目光望着软轿的方向，语气坚定：“我得去，后宫的事总得有人盯着，惊寒兄这样，我放心不下。”

软轿缓缓启动，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的轻响。我骑马并行在轿侧，一手扶着轿帘，目光紧紧盯着轿内的人。陆惊寒闭着眼，脸色依旧苍白，却攥着我的手不肯松开，每一次阵痛袭来，指尖的力道便会重一分，像是要将所有的痛楚都传递给我。

风雪还在刮，却仿佛远了。

暖棚里的烛火渐渐被抛在身后，前方的宫道上，宫灯次第亮起，像是一条蜿蜒的火龙，照亮了通往寝宫的路。

顾景渊走在轿侧，低声和我说着安排：“后宫已经封锁，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产房也已备好，稳婆也在赶来的路上了。”

慕容珩扶着顾清辞，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两人低声说着什么，偶尔抬眼望向软轿，眼中满是关切。

轿内，陆惊寒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却依旧蹙着眉，指尖紧紧攥着我。

我低头，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心头一片柔软。

别怕，惊寒。

这一次，朕陪你闯过这鬼门关。

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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