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尽时，林君侍寝殿的窗棂便透出了熹微的光。

他是被心腹内侍的低语惊醒的，指尖还攥着绣了半朵海棠的锦帕，闻言猛地坐起身，鬓边的珠花晃得叮当作响：“你说什么？苏澈昨夜去了紫宸殿？待到几时？”

内侍弓着身子，声音压得极低：“回君侍的话，约莫是亥时末进去的，子时初才出来。陛下还特意吩咐内侍送他回了清晖殿，瞧着……瞧着神色甚好。”

“神色甚好？”林君侍冷笑一声，将锦帕狠狠掷在地上，眼底的妒火几乎要烧出来。他素日里撒娇邀宠，费尽心思也难换陛下在紫宸殿留宿半刻，苏澈一个闷葫芦，竟能凭着一卷破策论，深夜留在陛下身边这么久？

他咬牙思忖片刻，忽而抬手抚了抚鬓角，唇角勾起一抹阴柔的笑：“苏澈素来爱洁，清晖殿的吃食，向来是自己盯着小厨房做的，是吗？”

内侍心领神会，连忙点头：“是，苏君侍喜食素斋，嫌御膳房的荤腥重，清晖殿的小厨房日日都要炖些银耳羹、素面之类的。”

“那就好办了。”林君侍端起桌上的冷茶抿了一口，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你去寻个机会，往他明日的早膳里，添点‘料’。记住，要做得干净，别留痕迹。”

内侍脸色一白，却不敢违逆，只得躬身应下：“奴才省得。”

次日清晨，天光刚亮，清晖殿的小厨房便飘出了淡淡的粥香。

苏澈晨起惯爱喝一碗莲子百合粥，配一碟爽口的腌黄瓜。小厨房的厨子是他亲自挑的，手脚麻利，性子忠厚，每日寅时便起身忙活。可他不知，那厨子昨夜里被林君侍的人用一锭银子堵了嘴，又被拿住了老家妻儿的把柄，早已心生动摇。

粥熬得软糯绵密，盛在白瓷碗里，透着清甜的香气。厨子端着粥进来时，手微微发颤，将碗放在桌上，便匆匆退了出去。

苏澈彼时正坐在窗前看书，闻言抬眸，伸手接过粥碗。他刚舀起一勺送入口中，便微微蹙眉——这粥的味道，似乎比往日甜了些，甜得有些发腻，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味。

他并未多想，只当是今日的莲子放多了，勉强喝了半碗，便搁下了碗。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晨间的舒坦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腹痛打破了。

那痛意起初只是隐隐的，像针扎似的，渐渐便翻江倒海般涌上来，疼得他额头冷汗涔涔，握着书卷的手指蜷缩起来，指节泛白。他撑着桌子想要起身，脚下却一软，重重跌坐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殿内的宫人慌了神，连忙扑过来扶他：“君侍！您怎么了？”

苏澈疼得说不出话，只捂着小腹，脸色惨白如纸。消息传得极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飘进了凤栖宫，也飘进了林君侍的寝殿。

林君侍正倚在软榻上嗑瓜子，闻言唇角的笑意深了几分，慢悠悠道：“哦？苏君侍腹痛难忍？怕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吧。快，传我的话，让太医院派个太医去瞧瞧，可别耽误了。”

他这话看似关切，实则是要将事情闹大——苏澈腹痛，若查出来是吃食的问题，清晖殿的小厨房难辞其咎，苏澈素来爱洁，出了这等事，颜面何存？

太医很快便到了清晖殿。一番诊脉过后，太医捻着胡须，面色凝重：“苏君侍脉象紊乱，脾胃虚寒，瞧着是误食了过量的寒凉之物，又掺了些甜腻的东西，两相冲撞，才引发的腹痛。”

宫人连忙去查晨间的吃食，那碗没喝完的莲子百合粥还在桌上，太医取了一点尝了尝，眉头皱得更紧：“这粥里，怕是加了过量的冰糖，还混了些许性寒的马齿苋汁。苏君侍脾胃本就弱，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

这话一出，殿内的宫人脸色都变了。厨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将林君侍的人威逼利诱的事说了出来。

消息传到紫宸殿时，我正陪着顾景渊晒太阳。顾景渊闻言，蹙着眉道：“林君侍也太胡闹了，竟做出这等阴私之事。”

我眼底掠过一丝寒意，将顾景渊的手握住，轻声道：“无妨，朕倒要看看，他还能闹到什么地步。”

我当即传旨，将林君侍召至紫宸殿。

林君侍进来时，还揣着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见了我便要落泪：“陛下，臣冤枉啊！臣只是听闻苏君侍病了，好心让太医去瞧瞧，怎会……怎会做那等害人的事？”

“冤枉？”我冷笑一声，将那厨子的供词掷在他面前，“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说冤枉？”

林君侍看着地上的供词，脸色瞬间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抖得像筛糠：“陛下……臣……臣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我声音沉了几分，“你可知苏澈若有个三长两短，该当何罪？念在你入宫多年，朕不重罚你。从今日起，禁足于寝殿，抄《男诫》百遍，好好反省！”

林君侍瘫在地上，泪水混着冷汗淌了满脸，却不敢再说一个字。

而清晖殿内，苏澈服了太医开的药，腹痛渐渐缓了下来。他靠在软榻上，望着窗外的流云，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他素来不争不抢，却不想，一味退让，换来的竟是这般阴私算计。

这深宫之中，温情脉脉的面纱之下，从来都藏着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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