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道沟乙字区。死寂像一层厚重的、冰冷的尸布,严严实实地覆盖着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低矮的棚户如同匍匐的兽群,在灰暗的天光下沉默着,门窗紧闭,连狗吠都绝迹了。只有寒风在狭窄、堆满垃圾和冻硬秽物的巷弄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尖啸,卷起细小的雪沫,抽打在腐朽的木板上,发出噼啪的脆响。空气里弥漫着冻土、秽物和一种更深沉的、名为“恐惧”的腥甜气息。
金永浩蜷缩在自家窝棚那扇用破麻袋和木板勉强钉死的门板后。单薄的肩膀因寒冷和无法抑制的颤抖而剧烈起伏。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铁锈味,才勉强压制住牙齿疯狂打颤的冲动。耳朵,像最灵敏的雷达,紧贴着冰冷的门板缝隙,捕捉着外面死寂世界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咚…咚…咚…
来了!
那声音起初微弱,如同遥远地平线的闷雷。但很快,它就变得清晰、沉重、整齐划一!皮靴!无数双裹着铁钉的厚重皮靴,踏在冻得比钢铁还硬的土路上,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撞击!这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大地深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共振!如同死神的鼓槌,一下,一下,狠狠敲打在每一个蜷缩在黑暗中的心脏上!
金永浩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他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墙角阴影里几个同样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青年同伴。无声的恐惧在浑浊的空气中疯狂传递。每个人的瞳孔都在收缩,呼吸变得粗重而短促。来了!真的来了!那些穿着土黄军装、端着刺刀的恶魔!像潮水一样涌进了乙字区!
“哐当——!”
一声粗暴至极的踹门声,如同信号枪般在死寂中炸响!紧接着,是木门碎裂的刺耳爆裂声、女人惊恐到变调的尖叫声、孩子的嚎哭声!
“出来!统统出来!”
“检查!搜查反日分子!”
“巴嘎!磨蹭什么!”
粗暴的日语咆哮、翻译官狐假虎威的厉喝、皮靴踹门的闷响、物品被粗暴掀翻砸碎的刺耳噪音…瞬间撕裂了乙字区虚假的平静!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剃刀,狠狠刮过这片早已伤痕累累的土地!
“砰!砰!” 零星的、带着巨大恐慌的枪声响起!不知是宪兵队鸣枪警告,还是绝望中的侨民试图反抗!
混乱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轰然炸开!死寂瞬间被恐怖的喧嚣吞噬!哭喊声、咒骂声、求饶声、皮靴践踏声、枪托砸击皮肉的闷响、玻璃器皿碎裂声…汇成一股令人耳膜刺痛的、毁灭性的声浪!火光,也开始在密集的棚户缝隙间跳跃、蔓延!不知是谁家被点燃了!
金永浩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透过门板一条细微的缝隙向外窥视。狭窄的巷口,瞬间被土黄色的洪流填满!刺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几个穿着破旧棉袄的男人被粗暴地从隔壁窝棚里拖拽出来,按倒在冰冷肮脏的雪地上,枪托雨点般落下!一个老人试图阻拦,被一个宪兵飞起一脚踹中胸口,瘦弱的身体像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撞在土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骨裂声,再无声息!
“巴嘎雅鹿!交出‘孤星’!交出‘樱花雪’!”一个矮壮的军曹(正是发现文书那个)歇斯底里地挥舞着南部手枪,枪口几乎戳到一个被按在地上的青年脸上,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他的眼睛因兴奋和杀戮的**而充血赤红,“文书就在这里!证据确凿!再不交出来!统统死啦死啦地!” 他扬了扬手中那份沾满污泥、却依旧能看清落款处狰狞朱印的伪造密令!
那青年满脸是血,眼神却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绝望,他嘶吼着,用朝鲜语大骂:“狗日的!我们不知道什么文书!不知道什么樱花雪!你们这些畜生!强盗!”
“八嘎!” 军曹暴怒!枪口猛地顶住青年的额头!
“住手!!” 一声嘶哑的、带着哭腔的朝鲜语尖叫在金永浩身边炸响!是住在隔壁的阿妈妮!她像疯了一样冲出窝棚,扑向那个被枪指着的青年,“他还是个孩子!你们放过他!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文书是假的!是陷害!” 她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军曹的手臂。
“滚开!老东西!” 军曹厌恶地一甩手!力量之大,将瘦弱的阿妈妮直接甩飞出去,后脑重重磕在巷边一块凸起的冻石上!一声沉闷的撞击!鲜血瞬间从花白的发间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积雪!阿妈妮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阿妈妮——!!!” 被按在地上的青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惨嚎!这声嚎叫,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目睹这一幕的朝鲜青年的神经上!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屈辱、恐惧、愤怒、绝望…在这一刻,被这飞溅的、滚烫的同胞之血,彻底点燃!引爆!
“跟鬼子拼了!!!” 巷子深处,不知是谁发出第一声带着血泪的咆哮!如同点燃炸药桶的最后一点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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