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穴里，那句“你想都别想”的余音，仿佛被风揉碎，又重新凝结在冰冷的空气里。

陆沉看着她。

苏清鸢的双手还死死地抓着他的衣领，那不是威胁，更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能触碰到的浮木。她的指节因为过分用力而失了血色，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那双总是清冷如秋水的眼眸，此刻被一层倔强的、湿润的雾气笼罩着，像暴雨来临前的湖面。

他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

不是那个在逆时会里冷静分析局势的领袖，也不是那个在老宅中从容面对先祖影像的苏家后人。

她只是一个，在失去了一切之后，拼命想要留住最后一点什么的女孩。

“清鸢，你冷静一点。”陆沉的声音放得很轻，他试图用最理性的方式，去安抚这近乎失控的情绪，“这是计算过的，成功率最高的方案。教皇的目标是我，是我胸前的这颗时褶之心。只有我，才能在最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接近他。”

他试图掰开她的手，但她的手抓得更紧了。

“成功率？”苏清鸢的声音在抖，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自嘲，“你的成功率里，包括你自己吗？陆沉，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零件！”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扯着肺叶。

“苏家老宅没了，我没有家了。”

她的话语很轻，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却让陆沉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些先祖的影像，那些守护了千年的规矩，都没了。我守不住它们，是我没用。”

她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落在他胸前那颗还在散发着柔光的时褶之心上。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重要的人了。”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破碎，而又清晰。

重要的人。

这四个字，像一把钥匙，捅进了陆沉心中那把最严实的锁。他一直以来，都将自己定位成一个闯入者，一个解谜人，一个旁观者。他所有的行动，都基于逻辑、计算和对回家这个终极目标的执念。他习惯了将情感剥离，因为情感是变量，是弱点。

可现在，这个最大的变量，正死死地抓着他的衣领，用一种近乎崩溃的姿态，告诉他，他不是一个可以被计算的筹码。

他看着她脸颊上沾染的灰尘，看着她眼角那抹倔强的红色，看着她因为虚弱而微微发白的嘴唇。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混合着血腥气、尘土味和淡淡兰花香的复杂气息。

这些，都无法被计算。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苏清鸢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股即将决堤的情绪压了回去。她松开了抓着他衣领的手，但眼神却更加坚定。

“你说的对，引爆是唯一的办法。但执行这个办法的，不应该只有你一个。”

她退后半步，与他对视。

“教皇的目标是你，这没错。但这同样是我们的机会。我可以帮你，帮你吸引他的注意力，帮你创造那个‘最没有防备’的瞬间。苏家的秘术，不只是用来寻找时褶之心，同样可以用来干扰和压制噬时体。”

她的思路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失控的人，只是一个幻影。

“我们两个一起去，成功率会更高。而且，”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开口，“要死，我们一起死。要活，也一起活。”

“姐姐……”一旁的苏清月听得心惊肉跳，她想劝，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看着自己的姐姐，又看看陆沉，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不是一个关于计划是否完美的讨论，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告白。

陆沉沉默了。

他看着苏清鸢，那双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他熟悉的光。那是属于苏清鸢的，清醒、理智，却又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热的光。

他知道，他拒绝不了。

不是因为她的逻辑无懈可击，而是因为，他不想拒绝。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回家”的念头，不再是他脑海中唯一的航标？或许是在她深夜陪自己勘察地形，月下吐露心事的时候；或许是在她被记忆篡改，自己冒险进入她时褶深处，唤醒那些并肩作战的片段时；又或许，是更早，在那个小小的钟表工坊里，他们第一次合作，破解谜案的时候。

这个世界的冰冷与残酷，因为有了身边这些人的存在，而变得有了温度。

而这份温度的核心，就是眼前这个人。

“好。”

一个字，从陆沉的口中吐出，平静，却重若千钧。

苏清鸢紧绷的肩膀，在听到这个字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下来。

“不过，计划要改一改。”陆沉接着说，他的眼神恢复了惯有的深邃与冷静，仿佛一台精密的机器，重新开始运转，“引爆，是最后的手段，不是唯一的手段。我们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同归于尽上。”

他抬手，轻轻擦去苏清鸢脸颊上的一道灰痕。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到她的皮肤时，却让她的心尖猛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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