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像一层温暖的液体包裹着他们,然后褪去。
莉娜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空间里。这里没有上下左右,也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物质。无数几何光流在他们身边缓缓流淌,构成一种既非虚拟又非现实的存在状态——这里是纯粹“秩序”概念的底层显化,是协议核心最深处的逻辑神殿。
光流中央,悬浮着一个平台。平台上只有一把简单的椅子,和一个背对他们、坐在椅子上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旧联盟首席科学家的白色长袍,头发是斑驳的灰白。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那里不是墙壁,而是一片不断变幻的星图,星图中标记着旧联盟的疆域,以及从“摇篮星系”开始如瘟疫般蔓延的“秩序化污染”扩散波纹。
“你们来了。”声音温和、疲惫,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是埃利亚斯·伊斯特。
莉娜向前一步,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个词:“父亲。”
埃利亚斯的肩膀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但他依然没有转身。“莉娜……你长大了。比我想象的……更像你母亲。”
“为什么?”莉娜的声音开始颤抖,“为什么留下那样的遗产?为什么把自己锁在这里?为什么让姐姐承担一切,然后死去?!”
一连串的质问,带着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委屈、愤怒和悲痛。
埃利亚斯终于缓缓转过身。
看到他的脸,莉娜呼吸一滞。那确实是父亲——照片上年轻的轮廓还在,但时间(或者说永恒的寂静)在他脸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他的皮肤呈现出淡淡的晶化质感,眼睛是和薇拉一样的墨绿色,但眼底深处旋转着复杂得令人眩晕的数据流。最令人心碎的是他的眼神:充满了深不见底的愧疚、疲惫,以及……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为什么?”埃利亚斯重复着这个词,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至极的笑,“因为‘普罗米修斯之火’项目,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概率性的赌博。”
他抬起手,周围的几何光流响应般舞动,勾勒出一幅幅全息影像。
“旧联盟末期,我们面对的‘混沌衰变’不是自然灾害,莉娜。”影像显示着星辰崩解、物质回归基本粒子的恐怖景象,“那是宇宙底层物理常数在局部区域发生的、原因不明的‘锈蚀’。它不可逆,无法抵挡。在它面前,我们的科技和舰队像纸一样脆弱。”
“我们绝望了。直到我在高维数学模型中,发现了一种可能性:用人为创造的、高度有序的能量场,像夹板一样暂时‘固定’住衰变区域的物理规则。这就是‘秩序化场’的理论基础。”影像变化,显示实验室中的成功,以及人们的欢呼。
“我们成功了,暂时成功了。衰变被遏制了。”埃利亚斯的声音低沉下去,“但我们忽略了一个根本问题:我们用来固定‘锈蚀’的夹板本身,也是一种对自然规则的暴力干涉。当这个夹板在一个关键实验节点……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计算误差而过载时……”
影像变成了噩梦。秩序化场像打破的玻璃罐一样炸裂,其中高度凝聚的有序能量与残存的混沌衰变区域发生了无法预测的链式反应。一种新的、自我复制、倾向于将一切同化为“秩序模板”的能量污染诞生了。它就是秩序化污染。
“火,失控了。”埃利亚斯闭上眼睛,“而且它比衰变更可怕。衰变只是让一切归于虚无。而污染……它扭曲存在本身。它给予‘永恒’,但代价是失去变化的自由;它给予‘完美’,但那是僵死的完美。它是我为拯救文明而点燃的火焰,最终却成了吞噬文明的更凶猛的野兽。”
哈伦走上前,银色眼睛紧盯着埃利亚斯:“所以‘守门人协议’,那个将人转化为水晶意识的方案,是在污染蔓延到首都星系前,紧急制定的‘截肢手术’?”
“是的。”埃利亚斯睁开眼,“与其被污染扭曲成没有思想的秩序傀儡,或者被衰变彻底抹除,不如主动将意识‘提纯’,封存在一个由可控秩序场维持的稳定环境中——也就是‘寂静陈列室’。这不是升华,哈伦博士,你知道的。这是文明在断头台落下前,将自己的大脑紧急冷冻起来,期待未来可能有解冻的一天。”
“而你,”米里亚姆的声音带着洞察,“将逆转污染的可能数据封存,把自己锁在这里,成为‘火种保管员’。为什么?”
埃利亚斯看向莉娜,那眼神让莉娜心头发痛。“因为我犯下的罪孽太深重。我无权决定未来如何使用这些知识。旧联盟已经崩溃,任何新生的势力一旦获得这种力量,都可能重蹈覆辙——要么用它建立恐怖的‘绝对秩序’帝国,要么在尝试逆转时引发更不可控的灾难。”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沉重:“遗产协议设定的解锁条件,不仅仅是血脉密钥,更是‘理解’。你们必须理解这份力量的重量,理解它诞生于何等悲剧,理解使用它可能带来的、甚至更可怕的后果。莉娜,当你通过那些记忆锁时,你已经部分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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