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灭了第三根灯芯。
叶良辰坐在床沿,手里的账本翻到最后一页,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十五石二斗四升”那行字。墨迹深得像渗了血。他没点新灯。省油。也省心——光太亮,照得心慌。
窗外,巡丁的脚步又响了。
“走两圈,别漏户。”
“上头说,有农户想逃役,查到就送官。”
脚步远去,他没动。
他知道这规矩——每夜两班,上半夜密,下半夜疏。三更后,有半炷香的空档。
他记了三天。
不是为了逃。
是为了算准,哪一刻,能无声出门。
他没睡。贴着墙根,耳朵贴门板,听隔壁王婆的咳嗽。
一声,是安睡。
两声短促——是暗语。
昨夜她咳了两声,说了荒山、隐修墓、铜符。
可今早她见他出门,只低头搅粥,眼皮都没抬。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在等。
等她再咳。
等一个确认。
可一夜无音。
他懂了。
王婆在试探。
也在自保。
话给了,路指了,走不走,是他的命。
他低头看手。指甲缝里嵌着木刺,是从桌角抠的。疼,但他没拔。
疼能让他清醒。
比粥管用。
十五石……
十五石……
借?没人敢借他。
卖?他连地契都没有。
求?求谁?
村正?差役?刘三爷?
笑死人。
他忽然想起晒谷场那半袋陈米。
账房勾一笔,人就走了。
米没称,没验。
官府要的,是账平。
不是粮实。
他心头一跳。
——能不能……造一笔“实缴”?
可他没粮。
刘三爷的田,三年收成,九石都不到。
十五石,差六石。
去哪儿弄?
他脑子转得发烫。
忽然,一个念头冒出来:
**能不能,让官府“以为”他缴了?**
不是真缴。
是——假账。
可假账,得有人认。
账房不会认。
差役不会认。
除非……
有“物证”。
他猛地抬头。
荒山。
隐修墓。
铜符。
如果真有前朝遗物……
能不能,当“缴税凭证”?
他不是要发财。
是要一条活路。
十五石,他还不起。
但如果,他能拿出一样“东西”,让官府相信他“有缴税能力”?
哪怕只是缓兵之计?
他不是想换钱。
他是想,**用一样“无法验证价值”的东西,制造一个“暂缓执行”的空档**。
他需要的,不是财富。
是时间。
只要十五天。
他就能……再拖一次核账。
再拖一次缴期。
再拖一次,命。
他懂了。
王婆说的不是“发财路”。
是“缓死符”。
他吹灯。
屋里黑了。
他没睡。
贴着墙根,慢慢挪到门边。
耳朵贴门板。
巡丁的脚步,他已熟得像自家心跳。
三更梆子响。
他开门,闪身出去。
月光惨白。
他贴墙走,像条影子。
村口,告示还在。
“擅入荒山者——罚劳役三日。”
落款:阳城县衙。
他盯着那行字。
手指抠进泥墙缝隙。
劳役三日?
就这么点惩罚?
要是真危险,不该是“斩立决”吗?
要是真邪祟,不该是“诛九族”吗?
他懂了。
禁令是做样子。
山里……真有东西。
官府不想百姓碰,但也没真封死。
**风险可控。**
他迅速回屋。
关门。
全身肌肉紧绷,像绷到极限的弦。
他坐床沿,呼吸放慢。
不是为了进山。
是为了确认:
**他要的,不是宝物。是“能被官方记录的东西”。**
他摸出锄头。
磨石找出来。
嚓。嚓。嚓。
钝刃一点点变亮。
他把破碗塞进贴身内袋。
那是他唯一的碗,碗底有个缺口,像被狗啃过。
他贴着胸口放。
冰凉。
他不是带它去挖宝。
他是带它去“装证据”。
如果真有遗物,他得有个容器,能“带出来”,又“不显眼”。
三更。
巡丁换岗。
他翻后墙。
矮,土坯,爬一次就塌。
没人巡这儿。
他落地,无声。
抬头看山。
黑。
静。
风一吹,树影乱晃。
他握紧锄头。
迈步。
踏入荒山那一刻——
全身发麻。
像踩进生死界线。
他知道。
回头,还是叶良辰。
往前,就是贼,是逃役,是死囚。
可他没停。
他得活着。
不是为了刘三爷的田。
不是为了那十五石债。
是为了他自己。
山里没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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