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械案风波迅速平息,带来的余波却远未止歇。
孙队主心情大好,连着几日脸上都带着笑纹。他虽未明确奖赏李世欢,但态度愈发和蔼,巡营时偶尔会特意点名让李世欢陪同,询问些无关痛痒的意见,这本身便是一种显着的信号,此人已简在队主心。
刘贵更是扬眉吐气,走路带风,逢人便夸“俺那世欢兄弟”如何了得,仿佛立功的是他自己一般。他与李世欢的关系也愈发紧密,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司马达则忙于整理各方汇聚而来的信息碎片,朝廷使者崔大人似乎对怀朔镇的武备和边情格外感兴趣,连日来巡查不断,问话也愈发深入,引得镇将府一众文官武将神经紧绷。各种小道消息在营中私下流传,有说朝廷欲对北地用兵,有说欲清查边镇积弊,人心浮动,揣测不一。
这日傍晚,操练已毕,营中炊烟袅袅。李世欢特意让司马达通过杜老蔫的关系,从辎重营搞来了一坛不算顶级、却也醇厚够劲的浊酒,又弄来了一包酱羊肉、几只肥鸡,并一些耐存放的胡饼。
他没有选择在喧闹的营房,而是借用了刘贵作为什长所能支配的一处闲置的小型物资仓库。这里相对僻静,堆放些陈旧杂物,平日里少有人来,正适合私下小聚。
暮色四合时,刘贵和司马达先后如约而至。
仓库内点起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光线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中间的空地上铺开一张旧牛皮,酒肉置于其上,香气混合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竟也别有一番粗犷意味。
“哈哈!世欢兄弟,今日怎地如此破费?莫非是队主又有赏赐?”刘贵是个直肠子,看着酒肉,眼睛发亮,搓着手大大咧咧地坐下。
司马达则细心些,注意到李世欢神色间的郑重,拱手道:“李兄,可是有何要事相商?”
李世欢微微一笑,拍开酒坛的泥封,醇厚的酒香立刻逸散出来。他先给刘贵面前的陶碗斟满,又给司马达和自己倒上。
“今日并无他事,”李世欢举起酒碗,目光在摇曳的灯火下显得深邃而明亮,“前番诸多事端,多赖两位兄长鼎力相助,方能化险为夷。世欢心中感念,一直未曾有机会好好答谢。今日略备薄酒,一来,是与两位兄长小聚,聊表谢意;二来,如今营中流言纷纷,局势微妙,我等兄弟,也当互通声气,以免行差踏错。”
刘贵闻言,顿时哈哈大笑,端起酒碗:“兄弟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俺老刘帮你,那是看得起你,觉得你是条好汉!咱们兄弟之间,不说这些虚的!来,干!”说罢,仰头便灌了一大口,哈着酒气,满脸畅快。
司马达也举起碗,语气诚恳:“李兄言重了。达虽不才,亦知良禽择木而栖。能追随李兄,共历风雨,是达之幸事。”他轻轻抿了一口酒,姿态斯文,目光却同样热切。
三人对饮一番,气氛很快热络起来。刘贵抓起酱羊肉大口撕咬,又撕下鸡腿分给二人,说话声也愈发洪亮。
几碗浊酒下肚,话语便渐渐放开。从最初的军械案细节,聊到张黑皮的悻悻然,又自然过渡到依旧被关押的侯二。
“……侯二那厮,倒是因祸得福了。”刘贵啃着鸡骨头,含糊道,“听说王莽现在屁都不敢朝他放一个,好吃好喝供着,就等着天使走了再发落。世欢兄弟,你当初保他,真是保对了!这厮欠你一条命!”
李世欢摩挲着酒碗边缘,淡淡道:“侯二是把好刀,只是锋芒太露,易折。若能磨去戾气,堪当大用。”他这话,已隐隐透出想要招揽之意。
刘贵和司马达交换了一个眼神。刘贵咂咂嘴:“那小子倔得像头驴,能服气?”
“所以,才需等待时机。”李世欢语气平稳,“雪中送炭之情,他心中应有计较。如今困于囚笼,正是磨砺心性之时。待他出来,方知谁是可倚仗之人。”
司马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李兄深谋远虑。如今营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天使巡查,用意不明。各级军官人心惶惶,正是我等积蓄力量、观察风向之时。侯二若能归心,我等便如虎添翼。”
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当前的局势上。
“说起那天使,”刘贵压低了声音,尽管仓库僻静,他还是本能地做出神秘状,“俺听赵副将麾下一个喝醉的亲兵说,崔大人这几日问话,句句不离粮秣储备、兵员数额、武库清单,还特意调阅了近三年的边贸记录……这架势,不像是寻常巡查啊?”
司马达接口道:“刘大哥所言不虚。我也从杜老蔫那儿听到些风声,说长史府的文吏们连日来通宵达旦地整理账册文书,气氛紧张得很。恐怕……朝廷此次,真是来者不善。”
李世欢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蘸着酒水,在旧牛皮上划着无人能懂的符号。良久,他缓缓开口,“朝廷承平日久,门阀倾轧,政令不畅。北地边镇,天高皇帝远,军头林立,积弊丛生。陛下若有意振作,整顿边镇,清查积弊,乃是必然之举。”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