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青石洼的校场上已经聚满了人。
侯景站在一个临时垒起的土台上,脚下踩着昨日驯服的那匹黑马——现在它有了名字,叫“夜鬼”。马匹安静地站着,偶尔打个响鼻,全然不见昨日的暴烈。三十匹新到的战马被拴在台侧的拴马桩上,在晨雾中喷着白气。
台下,黑压压站了近三百人。
不只是侯景原先那队的老卒,还有新投奔的韩轨带来的十余人,尉景部下的二十几个精壮汉子,甚至有几个原本在田里干活的流民青年,听说要选骑兵,也挤在人群外围张望。
“都听清楚了!”
侯景的声音像刀锋刮过铁甲,压过了人群的嘈杂。他今日没穿皮甲,只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褐色短褐,腰间扎着麻绳,袖口挽到肘部,露出精瘦却布满伤痕的小臂。
“我要五十人。”他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只要五十。”
人群一阵骚动。三百选五十,六取一。
“不是选会骑马的。”侯景走下土台,在人群前排慢慢踱步,目光像鹰隼般扫过一张张脸,“北地男儿,哪个不会骑马?我要的,是能跟着我干‘鬼活’的人。”
他停在韩轨面前。这个新来的落魄军汉站得笔直,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疤,此时正迎着侯景的目光,毫不避让。
“你,”侯景盯着他,“杀过人吗?”
“杀过。”韩轨道,声音粗哑,“柔然人、马贼,还有……”他顿了顿,“不听话的。”
侯景嘴角扯了扯,说不清是笑还是别的什么。他继续往前走,在一个尉景部下的年轻人面前停下。那年轻人约莫十**岁,身材不算魁梧,但眼神里有种狼崽般的凶光。
“你呢?怕死吗?”
年轻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怕。但更怕饿死。”
“好。”侯景点点头,继续踱步,“我要的人,得先过三关。”
他重新走回土台上,竖起第一根手指:
“第一关,骑术。不是让你骑着马溜达。是让你骑着马,在林子、乱石滩、河沟子里跑,还得空出手来干别的——挽弓、掷矛、挥刀。”
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关,胆量。今夜子时,独自一人,不带火把,去北面十里外的乱葬岗,取一块坟头砖回来。天亮前回不来,或者不敢去的,滚蛋。”
人群里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北面乱葬岗,那是柔然人早年袭边时屠村的埋骨地,平日里白天都没人敢单独去,更别说深夜了。
侯景不管这些反应,竖起第三根手指:
“第三关,耐苦。过了前两关的人,跟着我进山三天。这三天,每人只带一袋炒米,一皮囊水。要翻三座山,过两条河,最后还能站着的,才配进‘鬼骑’。”
说完,他环视全场:“现在想退的,可以走了。不退的,辰时初刻,骑马到营门外集合,开始第一关。”
人群安静了片刻。
一个老卒犹豫着开口:“侯队正,这……这选法是不是太……”
“太什么?”侯景盯着他。
老卒咽了口唾沫,没敢说下去。
“太苛刻?太不近人情?”侯景替他接了话,声音陡然提高,“我告诉你们!柔然人砍过来的时候,不会跟你讲人情!箭射过来的时候,不会因为你年纪大就绕道!我们要干的活,就是在刀尖上舔血,在阎王眼皮底下夺命!没这个胆子,没这个狠劲,趁早滚回去种地!”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却更冷:
“鬼骑的第一条规矩,昨日我说了——‘马如兄弟,骑如修罗’。第二条规矩,今日我告诉你们——‘入了这门,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是我的,是李戍主的,是青石洼两千多口老小的。’”
校场上鸦雀无声。
侯景最后扫了一眼:“辰时初刻,我只见马,不见人。”
说罢,他跳下土台,牵着“夜鬼”径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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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欢站在戍墙的望楼上,远远看着校场方向。
司马达站在他身侧,低声道:“侯景这选法,会不会太急了些?新老混杂,本就人心浮动,这般苛选,恐生怨言。”
“怨言迟早会有。”李世欢的目光没有移开,“侯景说得对,我们要的不是普通的骑兵。北镇会骑马的人太多,但能跟着他干‘鬼活’的,五十个都难找。”
“可那些测试……”司马达皱眉,“尤其是夜探乱葬岗,万一真有人被吓出个好歹,或者路上遭遇不测……”
“那就说明他不配。”李世欢转过身,看向司马达,“子慎,你读过书,懂谋略,这是你的长处。但练兵这件事,尤其是练这种要在死地里求活的兵,你得信侯景。他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知道要活下来需要什么。”
司马达沉默了。
他知道李世欢说得对。自青石洼立营以来,侯景练兵的手段他一直看在眼里——狠、准、奇。那些老卒在这半年里脱胎换骨,不只是武艺精进,更是心性被磨得像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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