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议事厅里,李世欢坐在主位,面前摊开三张黄纸。司马达坐在他对面,手中握着一支小楷笔,笔尖在砚台里舔了又舔,墨汁浓得发亮。侯二和周平也在,一个靠着门框擦拭他的横刀,一个蹲在炭盆边烤手。
“将军,文书抬头怎么写?”司马达抬起头问。
李世欢沉吟片刻:“‘怀朔镇将府、监营使台鉴’。”
这是昨天夜里他想好的。既要体现对镇将府的尊重,也要把孙腾摆进去,毕竟,这份文书最终要经过孙腾的手。
司马达点头,在纸上落下第一笔。他的字是典型的魏碑体,李世欢看着他运笔,忽然想起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的北魏墓志,那种方正朴拙、骨力遒劲的风格,和司马达此刻写出的字竟有几分神似。
“内容呢?”司马达写完抬头,又问。
李世欢清了清嗓子,开始口述:
“青石洼将军李世欢,谨呈为垦荒春耕,恳请拨借农具粮种事。”
“窃查卑职奉命营田青石洼,收拢流民一千多余口。今春雪初融,农时已至,急需开荒播种,以图秋后自给,不负朝廷安边之策、镇将大人抚民之德。”
司马达的笔在木牍上快速移动,墨迹一行行显现。侯二停下擦刀的动作,侧耳听着。周平也从炭盆边站了起来。
“然营中困窘,农具匮乏,粮种短缺。现有耕牛仅五头,铁犁头十具,粟种一百石。以此区区之数,欲垦荒三千亩,实如杯水车薪。若不急补,恐误农时,秋收无望,流民复将流离,边地亦难安宁。”
李世欢的语气平实,没有过分渲染苦难,但字字都点在要害上。
“故冒昧陈情,恳请拨借:耕牛十头,铁犁头若干,粟种二百石。所借物资,秋后收获,必加倍偿还。若蒙恩准,青石洼上下感戴不尽,必竭力垦殖,以报德泽。”
“伏乞钧裁。”
司马达写完最后一个字,轻轻放下笔,将纸张推到李世欢面前。三张,内容相同,这是规矩,正本送镇将府,副本留营中备查,另一份给监营使。
李世欢仔细看了一遍。司马达的文字比他口述的更加文雅规范,但核心意思没变。
“可以。”李世欢点头,看向侯二和周平,“你们觉得呢?”
侯二挠挠头:“将军,咱们是不是……要得太少了?”
“要多了,一文都批不下来。”李世欢摇头,“镇将府现在对咱们是‘有限支持’,试探着给。咱们要得合理,他们可能给一半;要得太多,他们直接驳回。”
周平接话:“将军说得对。而且文书里只说‘借’,不说‘要’,还承诺秋后加倍还。这样镇将府面子上好看,也能堵住赵副将那些人的嘴,他们总说咱们是白吃粮饷的。”
“正是这个理。”李世欢看向司马达,“司马先生,你觉得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司马达想了想,“将军,陈延老先生估算,按咱们现有的农具和劳力,正常垦荒,每日最多开荒五十亩。三千亩地,要六十天。但春播的黄金期只有三十天,过了节气,产量就要减三成。”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能有足够的耕牛和犁头,采用他改良的重犁,每日可开荒八十到一百亩。这样三十天内就能完成播种,不误农时。”
李世欢眼睛一亮:“这个数据,可以加进去吗?”
“可以。”司马达提笔,在文书的空白处加了一行小字:“据营中老农估算,若农具充足,三十日内可毕垦荒事,保秋收无虞。”
文书算是拟好了。
但李世欢没有急着让司马达去送。
“将军,还有事?”侯二问。
李世欢看着那三张纸,缓缓道:“这份文书,不能直接送到镇将府。”
“为啥?”侯二不解,“咱们不是写好了吗?”
“因为缺了一样东西。”李世欢说,“监营使孙腾的印。”
周平明白了:“将军是要先让孙主簿过目?”
“不止是过目。”李世欢站起身,在厅中踱了两步,“这份文书,要以孙腾的名义送出去。或者说,至少要让他觉得,是他主导了这次申请。”
侯二皱眉:“那不是把功劳让给他了?”
“功劳可以分,但东西必须拿到。”李世欢停下脚步,“你们想想,如果是我李世欢直接向镇将府要东西,赵副将他们肯定会找各种理由阻拦。但如果是监营使孙腾,以‘督导营田、确保春耕’的名义申请,阻力就会小很多。”
他看着两人:“孙腾需要政绩,我们需要物资。咱们给他提供政绩的材料,他帮咱们争取物资。这是交易,也是合作。”
周平点头:“属下明白了。那……现在就去请孙主簿?”
“不急。”李世欢看看窗外的日头,“让他先吃早饭,巳时正,我亲自去找他。”
辰时末,孙腾的小院里。
孙腾在记录观察到的青石洼的各项事务、李世欢的治营方法、流民的反应,都详细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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