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的血迹很快被黄土掩盖,那颗用来顶罪的头颅也被随意丢弃,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李世欢擢升曲军主的告示贴了出来,阵亡将士的加倍抚恤和有功人员的赏格也陆续下达。军营里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操练的号角依旧准时响起,只是那声音里,仿佛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重。
李世欢搬进了曲军主规格的独立营房,比之前宽敞了许多,但也空旷得有些冷清。他麾下的兵力开始补充,一些新面孔带着好奇和敬畏加入进来,也有其他部分被打散调整过来的老兵,眼神中带着审视和疏离。
侯二的伤势不轻,需要静养,暂时无法担任繁重的训练任务。周平的箭伤虽然处理过,但伤了筋骨,左手短时间内难以发力,更多负责文书和内部协调。赵铁柱等一批悍勇的老兵成了新队伍的中坚,但他们同样带着野狼谷留下的伤痕,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李世欢坐在新的案牍后,面前摊开着新补充兵员的名册和物资清单。晋升了,权力大了,管辖的人多了,但他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校场上那一幕,在他心头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他拼尽全力,带着兄弟们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握着铁证,最终却只扳倒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替罪羊。赵副将依然活着,依然穿着那身副将的铠甲,只是暂时失去了一些油水丰厚的权力,那二十军棍恐怕也只是做做样子。而自己,用几十条兄弟的性命,换来了一个曲军主的头衔和一堆需要重新整合的烂摊子。
这种结果,像一拳打在了厚厚的棉花墙上,无力感深入骨髓。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在这怀朔镇,乃至整个天下,个人的勇武、局部的战功,在盘根错节的权力网络和**裸的利益交换面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他之前以为,只要自己够强,够狠,立下足够的军功,就能站稳脚跟,就能在这乱世活下去。
现在看来,太过天真。
赵副将甚至不需要亲自下场跟他厮杀,只需要动用关系网中的一点点力量,就能让他焦头烂额,险些全军覆没。而最后,还能轻易找到一个“车”来弃掉,保全自己。
这堵无形的墙,是由官职、姻亲、利益、门生故旧……无数看不见的丝线编织而成,困于其中者,往往挣扎越猛,束缚越紧。
“队主……不,曲军主。”周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周平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进来。”李世欢收起纷乱的思绪,“伤亡弟兄的抚恤,都发放到位了吗?”
“按照加倍的标准,已经全部发放到遗属手中。”周平回道,顿了顿,补充道,“只是……有些弟兄的家在偏远村落,送抵需要时日,属下已安排专人负责,确保一文不少。”
“嗯。”李世欢点点头,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自己死去的兄弟做的了。“新补充的兵员情况如何?”
“情况……比较复杂。”周平微微蹙眉,“除了部分招募的新卒,其余多是从其他各曲抽调而来,其中不乏一些兵油子和关系户,训练水平和纪律性参差不齐。而且……属下感觉,有些人,似乎是故意被塞过来的。”
李世欢眼中寒光一闪:“赵副将的人?”
“不全是。也有钱副将、王副将那边塞过来的,甚至长史大人那边,也暗示安排了几个人。”周平低声道,“看来,曲军主您如今成了各方关注的‘香饽饽’了。”
李世欢冷笑。香饽饽?怕是都想着如何往他这新扎的营盘里掺沙子,安插眼线,或者看看有没有便宜可占吧。
“知道了。按照老规矩,先整训,甄别。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或者别有心思的,找个由头,要么退回去,要么安排到无关紧要的位置。”李世欢吩咐道,“‘影卫’的架子要尽快搭起来,人选从最早跟随我们的老兄弟里挑,宁缺毋滥。”
“是。”周平应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曲军主,经过校场之事,赵副将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虽晋升了,但根基尚浅,日后行事,还需更加谨慎。”
“我明白。”李世欢深吸一口气,“以前是我们想得太简单了。光会打仗不行,还得懂这怀朔镇的‘规矩’。”他特意加重了“规矩”二字,带着一丝嘲弄。
“司马先生昨日托人送来一封手书。”周平从怀中取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函,“言及镇将大人对北镇局势颇为忧虑,有意加强边备,近期或有大动作。让曲军主早作准备,抓住机会。”
李世欢接过信,展开快速浏览了一遍。信写得很隐晦,但意思很清楚:乱世将至,实力为王。镇将需要能打仗的刀,这是他李世欢的机会,但也是更大的漩涡。
“看来,这堵墙,也并非铁板一块。”李世欢将信纸在灯焰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有人想压我们,也有人,想用我们。”
“曲军主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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