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欢的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校场上空回荡不息。
全场死寂。
所有目光,无论是台上将官,还是台下闻讯聚集而来的其他各部士卒,都死死盯住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的赵副将。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变得无比漫长而压抑。
赵副将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能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惊疑、审视,甚至幸灾乐祸。他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但多年宦海沉浮练就的城府,让他强行压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他踏前一步,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震惊、继而转为无比愤怒和痛心疾首的表情,伸手指着李世欢,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李队主!你……你血口喷人!本将何时做过此等天理不容之事?!定是……定是那马匪狡诈,故意伪造证据,离间我军!或是……或是你李世欢剿匪不利,损兵折将,怕担罪责,便伪造此等物证,意图诬陷上官,其心可诛!”
他这番颠倒黑白的抢白,试图先声夺人,将水搅浑。
李世欢早就料到他会抵赖,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冰寒,将那账册哗啦一声展开,指着上面清晰的日期、分赃数目以及几个关键的、只有赵副将核心圈层才知晓的代号,朗声道:“伪造?赵副将倒是好眼力,一眼便看出是伪造!那请问,这上面记录的,去年秋、今年春,分批运往你城外别院的五百匹绢、三百石粮,作何解释?这代号‘山君’所指又是何人?莫非也是马匪能凭空杜撰出来的?!”
他又举起一封密信,上面有敦促“疤脸狼”尽快“料理”掉某支不听话的商队,并约好分成的语句,落款处虽无全名,却有一个独特的、与赵副将平日批阅公文时习惯留下的花押极其相似的标记!
“还有这信上花押,赵副将又作何解释?!难道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证据一件件摆出,赵副将的辩驳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台下开始响起低低的议论声,许多士卒看向赵副将的眼神已经带上了鄙夷和愤怒。尤其是那些同样出身底层的士兵,对于上官喝兵血、勾结匪类残害同袍的行为,有着本能的憎恶。
镇将高坐台上,面沉似水,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看不出喜怒。但他没有立刻打断李世欢,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赵副将感受到压力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他知道,再纠缠于证据真伪,自己只会越陷越深。他眼角余光瞥见站在文官队列中、眼观鼻鼻观心的长史,心中一动。
必须断尾求生!
他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恍然大悟”继而“痛心疾首”的表情,猛地一拍大腿,转向镇将,躬身道:“镇将大人!末将……末将或许知道缘由了!”
他伸手指向台下俘虏中一个低着头、瑟瑟发抖的军官,正是之前被李世欢指认、负责与“疤脸狼”联络的王曲军主的心腹,刘司库麾下的一个亲信队主!
“定是此人!定是此任假借末将之名,与马匪勾结,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末将御下不严,竟让此等狼心狗肺之徒混入军中,酿成今日大祸!末将……末将有罪!请镇将大人责罚!”
他将所有的责任,瞬间推到了那个小小的队主身上!弃车保帅!
那名被指认的队主猛地抬头,脸上充满了惊愕、恐惧和难以置信,他张大了嘴,想要呼喊辩解:“赵副将!你……”
“闭嘴!你这逆贼!还敢狡辩?!”赵副将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厉声打断,眼中闪烁着凶光,隐含威胁,“定是你贪图马匪贿赂,伪造本将印信花押,陷害于我!真是死有余辜!”
那队主接触到赵副将冰冷的目光,想起家中老小,浑身一颤,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面如死灰地瘫软在地,他知道,自己成了那只被抛弃的、用来顶罪的“羊”。
镇将的目光在那名队主和赵副将身上来回扫视,依旧沉默。他如何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但赵副将背后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其妹是长史宠妾,与城中几家大商户也关系密切,若真要彻查到底,恐怕会引得怀朔镇局势动荡,于他掌控大局不利。
长史此时也轻轻咳嗽一声,出列拱手,慢条斯理地道:“镇将大人,此事……看来确系此队主胆大包天,勾结外匪,陷害上官。赵副将虽有失察之过,但念在其往日功劳,以及及时揪出内奸的份上……还望大人从轻发落。当务之急,是安抚将士,厚恤阵亡者,稳定军心。”
他这话,看似公允,实则是在为赵副将开脱,将大事化小。
司马子如站在文官队列中,眉头微蹙,但看了看镇将的脸色,终究没有出声。他明白,镇将此刻需要的是稳定,而不是彻查。
李世欢看着眼前这幕**裸的官场现形记,看着那名被推出来顶罪的队主绝望的眼神,看着赵副将那看似惶恐实则暗藏得意的表情,看着长史那和稀泥的姿态,一股冰冷的怒意和深深的无力感交织着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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