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棚户区杂乱无章的轮廓上，只有零星几点微弱的光晕，如同垂死星辰的余烬。窝棚内，油灯的光芒将顾清澜和周文斌的身影投在斑驳的棚壁上，拉长，扭曲，一如他们此刻焦灼的心。

周文斌带回的消息让空气几乎凝固——灰衣人通常在凌晨四点左右，会有一辆封闭的三轮车前往垃圾转运角，进行每日的废弃物清理。那是他们唯一确认的、相对固定的垃圾处理时间窗口。

“四点……”顾清澜看着地上那包用油纸仔细包裹、又外部沾了些许污泥做了伪装的“证据”——里面是那块“07”残片、参数表格的抄录（原件太重要，她冒险留下了副本），以及她用木炭简要写下的、关于“生物活性维持剂”和“投喂”的推断。包裹不大，但分量却重得惊人。

“我们必须在他们清理之前，把东西放进去，并且让默哥看到信号！”周文斌的声音因紧张而干涩，他手里攥着七片翠绿欲滴的苦藠叶子，这是他们全部的指望。

计划简单到近乎赌博：在凌晨三点半左右，趁夜色最深、人迹最罕之时，由周文斌冒险将包裹投入垃圾堆特定位置（他记住了之前找到残片的大致区域）。同时，在废弃仓库附近，选择一个陈默有可能透过缝隙或偶然一瞥能看到的地方，留下七片苦藠叶子，摆成一个不显眼但特殊的标记——比如，一个残缺的圆，缺口指向垃圾堆方向。

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天意，交给陈默的警觉和智慧。

“我去放东西和摆叶子。”周文斌主动请缨，眼神决绝。

顾清澜看着他年轻却已饱经风霜的脸，心中一阵酸楚，但她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她将包裹郑重地交到他手中，又将自己一直贴身佩戴的、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一枚磨损得几乎看不清图案的银质小锁片——塞进他手里。“带着这个，保佑你平安。”

周文斌愣了一下，没有推辞，紧紧攥住那枚还带着顾清澜体温的小锁片，重重点头，转身再次没入黑暗。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炭火上炙烤。顾清澜守在窝棚里，听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那银针持续不断、仿佛越来越急促的颤抖声。地底的“东西”，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变得更加躁动不安。

废弃仓库内。

陈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全部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地底的震动带来的“杂音”越来越频繁，空气中甜腥味也浓稠得几乎化不开。外面那个灰衣人似乎也接到了什么指令，变得更加警惕，偶尔会起身在隔膜外踱步，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内部。

陈默知道，某种临界点正在逼近。他必须尽快找到送出情报的方法。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内衬里那把冰凉的钥匙。这把钥匙能打开隔膜门，但外面还有仓库大门，还有守卫，直接闯出去无异于自杀。

他需要的是一个混乱，一个能让外部注意力被转移的契机。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听到，外面似乎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不同于往常的骚动。不是来自仓库内部，而是来自……院子外面？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碰倒了，夹杂着一声压抑的低呼，随即又迅速归于平静。

很轻微，但对于时刻保持警觉的陈默和外面的灰衣人来说，却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的一颗石子。

外面的灰衣人立刻通过耳麦低声询问：“外面什么情况？”

耳麦里传来模糊的回应：“……好像有野猫碰倒了杂物，已查看，无异常。”

灰衣人似乎松了口气，但警惕性并未完全放下，依旧站在隔膜外，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野猫？陈默心中一动。棚户区野猫众多，这解释合情合理。但时机太过巧合。

就在灰衣人注意力被外面短暂吸引的瞬间，陈默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迅速扫过隔膜外他所能看到的每一寸空间——仪器台、墙角杂物的阴影、以及……靠近仓库侧面墙壁底部、一道因地面不平而形成的狭窄缝隙！

之前送餐时，他曾透过门缝看到过那里。

而此刻，在那道缝隙旁，借着外面不知何来源的、极其微弱的光线反射，他赫然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色彩——几片鲜嫩的、与周围灰暗环境格格不入的绿色！它们被小心翼翼地摆放在那里，构成了一个……残缺的圆形，那缺失的部分，正好指向某个方向！

苦藠叶子！七片！

是周文斌和顾清澜！他们来了！他们留下了信号！

“七”……第七号样本？指向……那个方向是……垃圾转运角？！

电光火石间，陈默完全明白了这信号的含意！他们在垃圾堆给他留下了东西！与“第七号样本”相关的东西！

巨大的惊喜和更深的忧虑同时攫住了他。他们成功了，将信号送到了他眼前！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就在附近，并且承担了巨大的风险！

他必须去！必须拿到他们留下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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