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诡异的尖嚎,像一根冰锥,猝然划破棚户区边缘沉闷的夜空,又戛然而止,留下更令人心悸的死寂。
陈默和老人几乎同时转头,目光锐利如刀,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更深、更杂乱,几乎被垃圾和废弃建材完全吞没的区域,再往外,就是模糊的山体轮廓和漆黑的野地。
荒地周围的风似乎都凝滞了。远处棚户区的零星灯火,在这一刻显得无比遥远。
老人缓缓转回头,看向陈默,那双在黑暗里发亮的眼睛,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冷。
“听到了?”他沙哑地问,声音不高,却像锤子砸在陈默耳膜上。
陈默没说话,下颌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那声音……绝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本地动物能发出的。尖利,短促,带着一种非人的戾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刮擦神经的怪异感。
“它在圈地盘,”老人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语气加重,“也在……清场。”
清场?清理掉可能威胁它,或者它不喜欢的“东西”?
陈默攥着那两块碎片的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冰凉的塑料紧贴着皮肤。盆底的血,野葱根上的痕迹,老人神秘的现身,守林人的失踪,巡边队伍的异常,老葛关于血迹的推测,还有刚才那声绝非善类的尖嚎……所有这些散乱的线索,被这一声嚎叫,猛地串联起来,拧成一股冰冷粘稠的绳索,套上了他的脖颈。
这不是选择,是被拖下水。
“它在找什么?”陈默问,声音因紧绷而有些发哑。
“不知道。”老人回答得很干脆,“可能是在找合适的‘巢’,也可能是在找……仇人。”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陈默脸上,意有所指。
仇人?“猎刀”的仇人?还是那东西本身,就是所有闯入其视界生物的仇敌?
“碎片是标记,也是线索。”老人继续说道,“顺着它,才能找到那东西的老巢,或者……它下一个要祸害的地方。”
陈默沉默着。胸腔里那颗许久不曾为这种事剧烈跳动的心脏,此刻沉甸甸地撞击着肋骨。离开那种刀头舔血、与未知危险搏命的日子太久了,久到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锈死,可以在这泥泞的底层苟且偷生。但现实就像这冰冷的夜风,无情地撕开伪装,告诉他,有些烙印,打上了就是一辈子。
“为什么认定我能帮上忙?”陈默最后问了一次,目光如钉子般钉在老人脸上,“就凭一个过去的代号?”
老人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这个表情在他疤痕纵横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代号?‘猎刀’不止是个代号。”他向前又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足三步,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混合着陈旧烟草、山野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硝烟味的复杂气味。
“我认得你这双手。”老人的视线下移,落在陈默那双骨节粗大、布满新旧疤痕和厚茧的手上,“也认得你握刀、看人的眼神。狼老了,眼神还没瞎。有些东西,烙在骨头里,烂了也还在。”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点了点陈默紧攥着碎片的手。
“那东西留下的‘钉子’,不是谁都能拔的。碰了,就得有被它盯上、不死不休的觉悟。普通人,沾上就是死。”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残酷的平静,“但你不一样,‘猎刀’。你沾过的血,见过的‘怪事’,不比老子少。你是唯一可能既认得这碎片背后的麻烦,又有几分力气去碰一碰的人。”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近乎狂热的光。
“而且,它已经注意到你了。盆底的血,就是拜帖。你躲不开。”
最后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陈默心中那点残存的侥幸。
是啊,躲不开。从那块品质极佳的腊肉和带着血迹的野葱送来开始,或者说,从更早,从他选择隐藏在此地开始,命运的蛛网就已经悄然织就。老人只是那个把网扯到他面前的人。
远处,那片漆黑的野地方向,似乎又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重物拖过地面的摩擦声,若有若无,很快又被风声掩盖。
陈默深深吸了一口气,棚户区边缘污浊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垃圾的腐臭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腥气。
他松开一直紧攥的手,将那两块冰冷的塑料碎片,紧紧握了一下,然后塞回了贴身的衣袋。
他抬起眼,看向老人,眼神里所有的犹豫和波澜都已平息,只剩下一种磨砺过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怎么找?”他问。
三个字,干脆利落,再无废话。
老人脸上那狰狞的表情缓缓收敛,重新变回古井无波的深邃。他点了点头,似乎对陈默的反应毫不意外。
“明天,天亮。”老人吐出四个字,转身,军大衣的下摆划破夜色,“带上你的刀,来这里等我。”
他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像来时一样,迈着无声却异常稳重的步子,一步步融入身后的黑暗,几个呼吸间,便再也看不到踪影。
荒地上,只剩下陈默一个人,站在原地。
夜风吹拂着他花白的鬓角,带来远方那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腥气。
他站了许久,才缓缓转身,走向回去的路。
脚步依旧平稳,但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踏在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上。
窝棚里,周文斌和顾清澜听到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几乎同时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煤油灯被点亮,昏黄的光晕照亮陈默的脸。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文斌和顾清澜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陈默没看他们,径直走到柴堆旁,拿起了那把厚背砍刀。他用手指轻轻抚过冰冷锋利的刀锋,然后,开始沉默而专注地,再次打磨起来。
“嚯……嚯……嚯……”
磨刀石与金属摩擦的声音,在狭小的窝棚里回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缓慢,更加用力,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
周文斌和顾清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以及一丝明悟。
默哥,入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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