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声不紧不慢，像钝刀子割在神经上。周文斌蹲在门口，盯着外面散去的混混和那个还在抽噎的老太太，心里猫抓似的。他想出去看看，可陈默按在他肩上的手还没撤走，沉甸甸的。

“默哥，那老家伙……”他忍不住回头。

陈默没应声，只是收回了手，目光还落在巷子拐角，那里空荡荡的，早没了人影。他转身走回棚里，舀起一瓢水，浇在磨刀石上，混着铁屑的泥水淌下来。他拿起擦干的砍刀，用手指弹了弹刀面，发出“铮”的一声微鸣，然后把它靠在了最顺手的柴堆后面。

做完这些，他才抬眼看向顾清澜：“上次剩的酒精纱布，还在吧？”

顾清澜正低头看着那几盆苦藠，闻声抬起头，眼里有些疑惑，但还是很快从角落一个破木箱里找出个小布包，递了过去。“就这些了。”

陈默接过来，走到那盆苦藠边上，蹲下身。他没急着动手，先是眯着眼，凑得很近，仔细看那片叶子底部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要把那点东西刻进眼里。看了一会儿，他从柴堆里捡起一根细小的断枝，用砍刀削尖一头，然后像绣花一样，用那木尖极其小心地刮擦着那点痂块。

周文斌也凑了过来，大气不敢出。棚里只剩下木尖刮擦的细微沙沙声。

很快，那点暗红色的碎屑被刮落，陈默用展开的纱布接住，包好，递向周文斌。

“去找老葛，”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别声张，让他认认这是什么。”

周文斌心头一凛，立刻懂了。老葛那人，以前在乡下不光医牲口，也偷偷给人看些不好明说的伤病，见识杂，鼻子也灵，关键是嘴巴严实。

“明白！”周文斌把那个小纱布包紧紧攥在手心，感觉那点东西有点烫人，他重重点了下头，猫着腰钻出了窝棚。

棚子里一下子静下来。灶里的余火偶尔噼啪一声，更显得压抑。

顾清澜走到陈默身边，也蹲下来看那株苦藠，被刮掉痕迹的地方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凹痕。“你觉得……不是泥？”她轻声问。她记得陈默刚才闻了一下。

陈默视线还落在那株植物上，眉头拧着：“有股子铁锈气，还有点……说不上来的涩味，冲鼻子。”他顿了顿，“跟我以前闻过的草药、矿石，都不搭边。”

“和那老人家送来的东西有关？”顾清澜想起那油亮的腊肉，鲜灵的野葱，现在又多这点来历不明的红痕。

“太巧了。”陈默吐出三个字，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灰。在这地方，巧合往往是麻烦的开端。

两人没再说话。顾清澜默默把剩下的一点米归拢，陈默则走到门口，靠着门框，目光像梳子一样，慢慢梳理着外面杂乱无章的巷道。他在等，也是一种戒备。

时间一点点熬过去，天色都有些发灰了，周文斌才带着一身凉气回来。他脸上带着一种跑得太急的潮红，眼睛却亮得吓人。

“默哥！清澜姐！”他喘着气，把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什么，“老葛说了……那东西，九成是血！”

顾清澜呼吸一滞。

周文斌继续道，语速很快：“但不是刚弄上的新鲜血，老葛说里面掺了别的东西，他闻着有点像……医院里不让血凝固的那种药水，要么就是……泡标本瓶子里的味儿！”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还有，老葛嘀咕，说这血的气味有点‘冲’，不像平常人或牲口的……”

血？掺了药水的陈血？

顾清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爬上来。什么样的血，会这样处理，又粘在野葱根上，被那老人带来？

陈默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下颌的线条绷紧了些。老人那双异常锐利的眼睛在他脑中闪过。看他的手，看他的灶，看这苦藠……他是在确认什么？确认我是否认得这血？还是确认我和这血的来路有没有关系？

守林子？打过仗？这些模糊的来历，此刻更像一层浓雾，罩住了那个军大衣下的身影。

腊肉的香，野葱的鲜，现在都混进了这一丝若有若无、经过处理的陈旧血气里。

陈默走到门口，目光沉沉地投向巷子深处，那里昏暗、杂乱，藏得下太多东西。那个身影没再出现，但他能感觉到，某种视线或许从未离开。

他转回身，看着棚里两个等他拿主意的人。

“往后几天，别落单。”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分量，“文斌，外面打听的事，先放放。”

“咱就这么干等着？”周文斌有点急。

“等。”陈默吐出这个字，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耐心，“他来了两回，就一定有第三回。等他再来。”

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下回，他露出来的，就不会只是这点边角料了。”

棚里彻底安静下来。那半块用油纸包着的腊肉还放在案板旁，油光依旧，只是此刻那香气飘过来，隐隐约约，似乎都带上了一丝铁锈的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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