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木在浓稠如墨汁的沼泽中艰难穿行,推开层层叠叠的**水藻和半浮沉的朽木残骸。沉船平台崩塌的轰鸣与裹尸帛书狂舞的嘶嘶声,渐渐被沼泽深处死寂的、令人窒息的静谧所取代。
空气粘滞厚重,弥漫着植物腐烂的甜腥和淤泥深处散发的、若有似无的硫磺气息。墨绿色的瘴气如同活物,在扭曲虬结的怪木枝桠间缓缓流淌,遮蔽了视线,也压抑着人的呼吸。
陆砚舟站在浮木前端,青石砚悬浮于掌心,散发出的温润青光如同一个坚韧的气泡,勉强撑开周围数尺范围,将墨绿瘴气和污浊水汽隔绝在外。
他一手紧握着那片冰凉的玉片地图,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被浓雾笼罩的未知水域。江白鹭立于他侧后方,雁翎刀并未归鞘,刀尖斜指浑浊的水面,左臂衣袖下的蚀纹如同盘踞的毒蛇,每一次细微的蠕动都让她脸色更白一分,她紧抿着唇,强忍着钻心的剧痛,眼神却依旧如鹰隼般警惕。
老余则半蹲在浮木尾部,开山斧横在膝上,紧张地观察着水下,时不时用斧头拨开缠绕上来的水草。画皮娘子最为悠闲,她坐在浮木中段一块相对干燥的凸起处,纤细的手指捻着一片不知何时摘下的、边缘泛着诡异金属光泽的沼泽阔叶,百无聊赖地撕扯着,绯红的宫装在晦暗环境中依旧醒目。
突然。
一种沉重、滞涩、仿佛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的金属摩擦声,毫无征兆地从前方浓雾深处传来,声音穿透了瘴气的阻隔,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质感,清晰地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紧接着,是沉闷的、如同巨物踏在朽木上的脚步声。
每一步都让脚下的浮木微微震颤,浑浊的水面荡开一圈圈不安的涟漪。
“有东西!”老余低吼一声,猛地站起,开山斧瞬间握紧,肌肉绷紧如铁。
陆砚舟瞳孔骤缩,灵犀之眼瞬间催动到极致,两点金芒在他眸中亮起,穿透前方翻滚的墨绿瘴气。
瘴气深处,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浓烈腐朽与怨念气息的轮廓,正从一片被巨大腐朽树根半掩的、如同沉船底部撕裂的幽深裂隙中,艰难地向上攀爬。
首先映入灵犀之眼的,是一只覆盖着厚重青铜锈甲的巨大手掌,那甲片早已失去金属的光泽,呈现出一种暗沉、斑驳的墨绿色,布满了深褐色的锈迹和凹痕,缝隙里塞满了深绿色的水苔和凝固如墨的污泥。五根手指如同扭曲的青铜枯枝,死死抠进裂隙边缘湿滑的泥土中。
然后,是同样锈迹斑斑、布满凹痕的肩甲和臂甲。那甲胄的样式极其古老狰狞,带着战场杀伐的凶戾之气。
一声非人、仿佛无数亡魂在深渊中齐声咆哮的怒吼,伴随着一股腥臭刺鼻、如同铁锈混合着腐尸的恶风,猛地从裂隙深处喷涌而出。
裂隙边缘巨大的、早已腐朽中空的树根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硬生生挤开、崩断,碎裂的木屑和泥块如同暴雨般落下。
一个身高接近一丈的庞大身影,终于从裂隙中挣脱而出,重重地踏在裂隙旁一块半沉于沼泽的巨大朽木之上。
整个沼泽仿佛都为之震颤。
那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巨人,它全身被那种古老狰狞的青铜重甲包裹,甲胄锈蚀得极其严重,许多连接处甚至能看到内部缠绕的、早已朽烂变色的布帛碎片,如同陈年的裹尸布般从甲缝中垂落、飘荡。头盔的面甲部分完全锈死,只留下两个深不见底、此刻正跳动着幽蓝色火焰的孔洞,冰冷地、毫无感情地俯视着浮木上的四人。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宽阔如门板的胸膛正中。
那里,并非甲胄覆盖,而是如同被某种力量强行洞开了一个不规则的缺口。缺口边缘翻卷的青铜甲片呈现出撕裂的形态。而在那缺口深处,一枚巴掌大小、古铜色泽的竹简残片,正如同活物的心脏般,一下、一下,有力地搏动着。
正是那枚裹挟着上古治水失败者无尽悲怆与怨念的《禹贡》残片。
残片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浓郁的血光与粘稠如墨的怨气,无数细小的、如同**经脉般的墨色灵韵丝线从它边缘延伸出来,深深刺入巨人体内,如同操控傀儡的提线,将这庞然大物与那残存的怨念彻底融合。
“烽……”一个低沉、沙哑,如同砂石摩擦、锈铁刮擦的声音,从战傀那锈死的喉部艰难地挤出。
随着这第一个字音出口,它胸腔中的《禹贡》残片血光骤然炽盛。
“火……”第二字吐出,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硫磺与血腥气息的烟雾,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残片中疯狂抽取出来,瞬间在战傀身前弥漫、凝聚。
“城……”第三字落下,墨色烟雾已翻滚如沸腾的怒海。
“西……”当第四字“西”脱口而出的刹那。
那翻滚的墨色烟雾猛地爆开,不再是简单的烟气,而是化作了遮天蔽日的、燃烧着点点暗红火星的烽燧狼烟,浓烟滚滚,带着灼热的高温与呛人的气息,如同厚重的墨色帷幕,瞬间将浮木前方数十丈的空间完全笼罩,视线被彻底剥夺,灵韵感知也被这蕴含着怨念与战意的狼烟严重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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