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广场上,一个年轻书生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扶起身边昏迷的同伴。指尖刚触碰到对方散落在地的一卷诗集。
书页上清晰的墨字,如同活过来的黑色小虫,瞬间扭曲、剥离,化作一缕缕粘稠的黑烟,被一股无形的吸力疯狂抽走,尽数没入那书生掌心。
“啊——!”书生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缩回手,只见他原本光洁的掌心,赫然浮现出一个狰狞的、墨线勾勒的饿鬼头颅印记,那印记边缘的墨线还在微微蠕动,如同活物,正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残留的、属于文运的灵韵。
这惨嚎如同点燃引信的火星。
“我的手!我的字!”
“我的《春秋》注解!字…字没了!”
“天杀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此起彼伏的惊叫与哀嚎瞬间撕裂了短暂的平静。幸存下来的文人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掌心、手背、甚至脖颈处,都浮现出大小不一、扭曲狰狞的墨色饿鬼印记,这些印记仿佛拥有生命,带着冰冷的饥饿感,疯狂地吸食着他们触碰到的任何承载文字的载体,竹简上的字迹在指下消散,书卷上的墨痕化作黑烟被吞噬,就连写在衣襟上的紧急记录也瞬间化为乌有。
文脉的伤痕,化作了刻进血肉的酷刑——墨刑。
“我们…成了…新的容器?”一个须发皆白、脸上刻满惊惧与绝望的老儒生看着自己掌心蠕动的印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人群陷入更大的恐慌,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蚁群。
“肃静!都别乱动!”一声低喝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稍定的力量。
是周书堂。这位老翰林此刻的模样同样凄惨,皱纹深得如同刀刻,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彻底散开,满头银丝披散下来,在夜风中狂舞。
但诡异的是,在他散乱的白发之间,竟缠绕着丝丝缕缕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光线。细看之下,那光线竟是由无数细若蚊蚋的《论语》残句构成——“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这些蕴含坚韧意志的古文残句如同金线,在他发丝间流转,隐隐形成一层薄弱的金色光晕,笼罩全身,竟暂时压制住了他手腕上那枚蠢蠢欲动的饿鬼印,使其墨色黯淡,不再疯狂吸食周遭文气。
他步履沉重,却异常坚定地走向广场中央,走向那卷静静躺在地上的《九幽饿鬼图》残卷,走向那个挣扎着想要起身的身影——陆砚舟。
“陆小友…”周书堂的声音嘶哑干涩,目光扫过陆砚舟染血的白发和苍白的脸,最后落在他怀中那方布满裂痕、湛蓝光芒几近熄灭的青石砚台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与了然。“…那声音?”
陆砚舟艰难地点了点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剧痛。他看向周书堂发间流转的金色箴言残句,又看向那些因“墨刑”而陷入绝望的文人,最后目光死死锁定在墨池边缘——江白鹭正被两名匆匆赶来的灵捕司军医围住。
“钥匙…牢笼…”陆砚舟的声音低沉得如同砂纸摩擦,“它利用了封印…利用了河图星爆的反冲…在我们自以为成功的瞬间,把‘门’的烙印…打进了所有被抽取过文运的人身上…也包括…阵眼核心的白鹭…”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蚀文之主的低语,并非宣告失败,而是宣告了另一种形式囚笼的开启,这些饱学之士,连同江白鹭那烙印着守墨箴言的臂骨,都成了它暂时蛰伏的容器,成了它未来卷土重来的锚点。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墨池边传来。
江白鹭仰躺在临时铺开的毡布上,脸色惨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鬓发。她的右臂被小心固定着,那焦黑裸露、烙印着金色箴言的臂骨边缘,指甲盖大小的墨绿色蚀文碎片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丝丝缕缕的墨绿气息正顽固地试图侵蚀箴言的金光,甚至向周围完好的皮肉蔓延。
经验老道的军医面色凝重如铁,手持一柄小巧却极其锋锐的骨凿和柳叶刮刀,刃尖在火把上燎过,带着灼热的气息,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墨绿。
“江校尉,忍住了!”军医低喝一声,手腕稳如磐石,骨凿精准地抵住蚀文碎片边缘的焦骨,刮刀紧随其后,用力刮削。
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刮擦朽木与金属混合物的声音响起。刮刀与臂骨接触处,竟溅起几点细碎的金绿色火花,那墨绿蚀文仿佛拥有知觉,受到刺激猛地一缩,随即爆发出更强的侵蚀力,墨绿气息骤然浓郁,疯狂反扑。
“啊——!”江白鹭浑身剧震,身体猛地弓起,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瞬间鲜血淋漓。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几乎摧毁她的意志。
就在她意识模糊,几乎要再次痛昏过去的刹那,一只冰冷却异常熟悉的手掌,带着血污和墨香的气息,轻轻覆上了她的额头。同时,一截染血的衣袖递到了她的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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