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架空历史切勿当真，且本人绝不洗白侵略者

4000大章

运输船“神川丸”的底舱。

味道能把人熏晕过去。

汗臭、脚臭、呕吐物的酸味，还有铁锈和机油味，全混在一块，粘在喉咙里。柴油机在脚下没完没了地震，船晃得人想死。

小林光一抱着步枪，缩在角落，脸是绿的。他又想吐了，胃里空得只剩酸水在烧。

晕船。这毛病从上船那天就没好过。

旁边，几个老兵在吹牛（近卫师团部分是其他师团挑选的精锐），声音很大，反正舱里吵，军官听不见。

“……所以说，你们运气不好。”一个叫吉田的上等兵叼着烟卷，眯着眼，“在东北，那才叫打仗。不，那叫收拾庄稼。”

“庄稼？”一个新兵问。

“对啊。”吉田笑了，露出黄牙，“支那人，跟地里的庄稼差不多。

皇军一到，他们就跪着。想收多少，收哪里，随你便。仓库？搬空！店铺？砸开！那些有钱的支那商人，家里地窖挖开，嘿，黄的白的一大堆。”

他比划了一下，眼神里闪着光：“我们小队，从一个当铺里抄出整整一箱子银元。

队长拿了大头，我们下面每人分了十几块。国内？种一年地也挣不了这么多。”

舱里响起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还有低低的笑声。

小林光一听着，胃里的恶心被一股火烧似的东西压下去了。

杀支那人，抢他们的东西，就能发财。

船上都在传，这次要去徐州（实际上到不了嘞），打一个叫“独立第一师”的支那军。

很强，打垮了皇军好几个师团。小林光一不怕。再强，能邪过近卫师团？他可是陛下亲自检阅过的部队，用的是最好的装备。

他只想快点上岸。上岸，脚踩实了，拿到枪，跟着队伍冲进去。像吉田前辈说的那样，抢钱，抢东西。这次，该轮到他了。

晕船的难受，全变成了对岸上“好日子”的着急。

……

船好像开了几百年。

“准备登陆！青岛港！快！”军官的嘶吼从梯口砸下来。

底舱炸了锅。小林光一猛地跳起来，头“咚”一声撞在低矮的管道上，眼前一黑。他顾不得疼，抓起枪，手因为激动直哆嗦。到了！终于到了！

爬出底舱，带着咸腥味的风砸在脸上，他大口喘气，压住呕吐感。远处，陆地的黑影藏在晨雾后面。

港口越来越清楚。码头，吊车，仓库，还有海面上几艘灰色的弟**舰，看着就让人安心。

跳板“咣当”一声搭上码头。军官开始吼着整队。小林光一挤在人群里，踮着脚看这片陌生的土地。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脑子里全是银元、古董、还有支那人惊慌失措的脸。

突然，一种奇怪的的声音从天上压下来。

“飞机？”有人抬头。

小林光一下意识仰起脖子。

天上几个小黑点，正用快得吓人的速度朝港口扎下来，越来越大。是飞机！

可这模他从没见过，而且还没有他熟悉的红太阳。

“敌机——！”码头上的警报像被杀了一刀似的叫起来。

停在外海的驱逐舰最先反应过来，“咚！咚！咚！”舰上的高射炮喷出黑烟团。其他军舰也跟着开火，砰砰梆梆，好不热闹。

但，招核防空，懂得都懂。

那些飞机像铁燕子一样往下钻，高射炮弹的黑烟慢吞吞地在它们后面、旁边绽开，总是差那么一截。

小林光一看傻了。蝗军的炮打不中？

第一架飞机几乎擦着运输船的桅杆飞过去。他能看见飞行员戴着风镜的脸，还有机翼下那几个黑洞。

“哒哒哒哒哒——！！！

一条火鞭子，猛地抽在码头上。

正在排队下船的一队工兵，像被大风吹倒的稻草人，哗啦倒下一片。

血雾噗地炸开，惨叫声被飞机引擎的咆哮盖得死死的。

第二架，第三架……整整二十四架，排着队，俯冲，扫射，拉起来，转个圈，再冲下来。

它们就盯着码头打：堆成山的物资箱、挤满人的运输船、还有那些乱转的汽艇。

“趴下！都趴下！”甲板上的军曹在吼。

小林光一被后面的人撞倒，趴在冰冷的铁甲板上。子弹啾啾地从头顶飞过去，打在船舷上，叮叮当当，打出一个个窟窿，木屑乱飞。

他侧过脸，看到旁边那艘船。甲板上也挤满了刚爬出来的近卫师团士兵，穿着崭新的屎黄军装，一个个还懵着。

一架飞机掠过去，机翼下火光一闪。

甲板上的人，像被镰刀扫过的稻子，齐刷刷倒下去一片。

血溅在崭新的军装上，特别刺眼。一个兵肚子被打烂了，他用手去捂，嘴里嗬嗬地叫，接着又是一梭子，他不动了。

高射炮还在拼命打，咚咚哐哐，热闹得像过节放烟花，可就是摸不着那些飞机的边。偶尔有炮弹近点，飞机轻轻一歪就躲开了。

“混蛋！瞄准！瞄准啊！”军舰上的炮手骂得声嘶力竭。

小林光一浑身发抖，不是怕，是气，是一股邪火。他的好梦，他的发财路，刚看见码头，就被这帮天杀的飞机搅了！

那些飞机，像吃饱了的老鹰戏弄兔子，不慌不忙，把子弹一串串泼下来。直到打得干干净净，机翼下不再冒火。

它们在空中凑到一起，摇晃了几下翅膀，然后猛地拉高，引擎发出更大的轰鸣，朝着西边的天空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留下一个像被砸烂的蜂窝似的港口。

码头上到处是尸体，血把水泥地泡红了。物资在烧，黑烟呛人。有艘小汽艇翻了，人在水里扑腾。海面上漂着箱子、破布，还有不动的人。

活着的兵呆呆地站起来，看着眼前这场景，没人说话。只有火烧的噼啪声，和没死透的人的呻吟。

小林光一爬起来，吐掉嘴里的铁锈味。他看着飞机消失的方向，眼珠子发红。

“可恶的支那人！”

……

码头彻底乱了。

空袭打死打伤不少人，更把登陆计划全搅黄了。军官们扯着嗓子喊，想把队伍重新拢起来。

担架队抬着伤员往下运，死人暂时拖到一边堆着。宝贵的弹药箱、山炮零件、食品散得到处都是，也没人好好管了。

小林光一所在的步兵大队接到命令：立刻离开混乱的码头核心区，到后面划定的港区空地集合，等待进一步指令。

他们拖着枪，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燃烧的杂物堆和尸体。空气里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在一起，直往鼻子里钻。

集合地是一片靠近仓库区的开阔地，稍微平整些。大队长站在个破箱子上，正在对惊魂未定的士兵们喊话，大概意思是空袭不可怕，蝗军士气高昂，要尽快恢复秩序之类。

小林光一站在队列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还在回想吉田说的银元，心里那股火没下去，反而被眼前的混乱和血腥激得更旺。

他需要发泄，迫切地想对着什么活物扣扳机。

大队长的话好像快讲完了。

就在这时。

“轰！！！”

东边仓库区方向，猛地传来一声巨响，地面都晃了一下。

紧接着，西边也传来爆炸声，小一点，但很密集，像鞭炮。

“怎么回事？”

“敌袭？”

“是不是还有飞机？”

队伍瞬间骚动起来，刚站好的队形有点散。

“肃静！”大队长吼了一声，脸色惊疑不定，“可能是流弹引燃了什么！各中队保持警戒，没有命令不许乱动！派侦察兵过去看看！”

小林光一握紧了枪，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那一片仓库黑乎乎的，像藏着什么东西。

骚动还没平息。

“砰！砰！”

南面，靠近港区办公楼的方向，突然响起了枪声。

“哒哒哒！哒哒哒！”

“啊——！”有人中弹的惨叫。

“敌人在那边！”

“开枪！还击！”

靠近南面的几个小队下意识地朝枪响的方向开火，三八式步枪响成一片。但那边打完几枪就没动静了，像鬼一样。

队伍更乱了。军官的呵斥声，士兵慌乱的叫喊，受伤者的哀嚎混在一起。

“不要乱！可能是小股游击队骚扰！稳住阵型！”大队长还在喊，但声音有点干。

小林光一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敌人在哪？到底有多少？不是只有飞机吗？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更近，好像就是他们旁边一个堆着木箱的临时堆放点炸了。气浪掀翻了好几个兵，破碎的木片像刀子一样飞溅。

“我的眼睛！”

“救命！”

恐慌像瘟疫一样炸开。这批近卫师团的兵，绝大多数和小林光一样的新兵，训练场上成绩优秀，仪式上威武光鲜，但战场经验一点没有。

“隐蔽！找掩护！”不知谁喊了一句。

队伍彻底散了。士兵们本能地扑向最近能藏身的地方，货堆后面，破车底下，沟渠里。军官也控制不住了。

小林光一跟着几个人，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堆巨大的、蒙着帆布的轮机部件后面。他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大口喘气，心脏跳得像要炸开。什么发财，什么银元，全忘了，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外面，枪声和爆炸声在不同的地方零星响起，毫无规律。有时是港口北面，有时是西边的仓库房顶。每次枪响，都伴随着日军的惨叫。

他们看不见敌人。敌人却好像无处不在。

“出来！出来啊！混蛋！”一个躲在油桶后的军曹受不了了，探出半边身子，朝着大概的方向疯狂射击。

“砰！”

一声格外清晰的冷枪。

军曹的钢盔上溅起一朵血花，一声不吭地栽倒。

小林光一吓得一哆嗦，缩得更紧了。他听到旁边那个兵在低声念佛，牙齿咯咯打颤。

时间一点点爬。外面的零星交火好像渐渐少了，但港口其他地方又传来新的爆炸声和喧哗，似乎骚乱在蔓延。

“不能待在这……”和小林光一躲在一起的另一个新兵，脸色惨白，“我们……我们得去找中队主力……”

“外面有特等射手！”旁边的人反对。

小林光一脑子乱哄哄的，恐惧和一种被戏弄的暴怒搅在一起。他悄悄从轮机部件的缝隙往外看。外面是开阔地，横七竖八躺着些尸体和伤兵，看不到敌人。

他目光扫过不远处一个水泥排水沟。沟不深，但好像能通到后面更密集的仓库区。

“那条沟……”他哑着嗓子说，“爬过去，也许能安全点。”

另外两个人看了看那条沟，又看了看外面开阔地上死去的军曹，犹豫了。

小林光一不想等了。待在这里，就像等着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子弹点名。他心一横，猛地蹿了出去，猫着腰，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十几米外的排水沟。

他的动作吸引了注意。

“哒哒哒！”

一梭子那种撕布似的子弹，从侧面一个高处的窗口扫下来，打在他身后的地上，溅起一串土花。

小林光一魂飞魄散，几乎是扑进了排水沟。冰凉的积水浸透了衣服。他蜷缩在沟里，一动不动。

子弹没再追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敢慢慢抬头。沟壑提供了些许遮蔽。他看到刚才藏身的轮机部件后面，一个同伴似乎也想学他冲过来，刚探出身子。

“嗤！”

一声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响声。

那个同伴的额头上突然多了个红点，他眼睛瞪得老大，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小林光一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把惊叫憋回去。他看清楚了，子弹大概是从斜对面一个废弃吊台方向射来的。那里堆着杂物，根本看不清。

他缩回沟里，全身冰冷。敌人不是游击队，是鬼！是专门杀人的鬼！

他沿着排水沟，手脚并用，拼命往里爬。只想离这鬼地方远点，离那些看不见的死神远点。

沟渠在前面拐了个弯，连接到一个敞开的地下仓库入口，里面黑漆漆的，堆满了锈蚀的钢管和废弃零件，散发着霉味。

这里似乎安静些，港区的嘈杂声变得模糊。小林光一瘫坐在一堆破麻袋上，步枪掉在一边，他也没力气去捡。只剩下后怕和脱力感。

安全了吗？

他刚生出这个念头。

仓库深处，一片高高的、杂乱堆放的木箱阴影里，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

小林光一浑身的血一下子凉了。他睁大眼睛，想看清那是什么。

只看到了一个穿着伪装服的人影。

小林光一想叫，喉咙却像被冻住了，发不出声音。他想去抓枪，手指却像不是自己的，僵硬得不听使

“嗤。”

装了消音器的毛瑟狙击枪。

小林光一觉得眉心好像被一根烧红的铁钉轻轻点了一下。

然后结束了罪恶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