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的夏天,在五月末六月初,展现出一种全然不同于徽州的、湿润而热烈的生命力。空气变得温暖而粘稠,带着大西洋吹来的、咸腥中混合着青草和繁花盛开的浓重气息。天空是那种被充足水汽浸润过的、饱满的蔚蓝色,大朵大朵轮廓清晰的白云像蓬松的,缓慢地移动,投下飞速掠过的、清凉的阴影。阳光炽烈,但不像徽州那般干燥灼人,而是带着一种湿润的、包裹性的热度。查尔斯河水量丰沛,河面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帆船、赛艇点缀其间,岸边的草地绿得发亮,躺满了享受日光浴、读书或野餐的人们。橡树、枫树枝繁叶茂,形成连绵的浓荫,蝉鸣声尚未达到鼎沸,但鸟鸣格外清脆悦耳。雷阵雨变得频繁,常常在午后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来得猛烈,去得也快,雨后空气格外清新,混合着泥土和植物的芬芳。城市仿佛从一个漫长的沉睡中彻底苏醒,充满了蓬勃的、外向的活力。
对林夜而言,在波士顿的这十天,时间仿佛被施了魔法,以一种失重般的、令人心慌的速度飞逝。每一天都像一颗被精心切割的钻石,闪烁着不同的光芒,却又共同构成了一段完整而璀璨的、近乎不真实的记忆。他与洛薇薇的关系,在突破了那层薄薄的、心照不宣的屏障后,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而亲密的“蜜月期”。那种初抵时的激动和些许陌生感,迅速被一种更深沉的、仿佛从未分离过的熟稔和安宁所取代。
他们的相处,自然而然地过渡到了一种居家般的日常节奏。清晨,林夜常常在透过百叶窗缝隙的、带着暖意的阳光和窗外清脆的鸟鸣中醒来。身边是洛薇薇均匀的呼吸声,她睡着时习惯微微蜷缩着,长发散在枕头上,面容安静得像个孩子。他会静静地看着她一会儿,心里被一种巨大的、近乎虔诚的满足感填满,然后轻手轻脚地起床,去厨房准备简单的早餐——烤面包、煎蛋、冲咖啡。有时洛薇薇会比他先醒,当他走出卧室时,会看到她穿着睡衣,头发随意挽着,正站在灶台前搅拌着锅里的燕麦粥,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影,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温暖的香气。那种感觉,美好得不像真的。
白天,他们像一对最普通的情侣,探索着这座城市。洛薇薇熟门熟路地充当向导,带他去逛哈佛广场那些充满历史感的书店和咖啡馆,在MIT充满未来感的建筑群间穿梭,去昆西市场品尝各种小吃,在波士顿公园的天鹅船上悠闲地荡舟,或者只是沿着查尔斯河岸漫长地散步,看跑步的人、嬉戏的孩子和河面上划过的帆船。他们聊很多天,内容包罗万象,从眼前的风景到各自的童年趣事,从对未来的模糊构想到对一些社会现象的看法。那种交流是深度而放松的,没有了隔着屏幕的延迟和揣测,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微笑、每一次短暂的沉默,都充满了默契和懂得。林夜发现,卸下了“学姐”光环和学业压力的洛薇薇,有着他从未见过的、活泼甚至略带俏皮的一面。她会因为吃到好吃的冰淇淋而开心地眯起眼,会因为看到可爱的狗狗而兴奋地指给他看,会在听到他讲采访中的糗事时毫不客气地大笑。这种鲜活和生动,让他着迷。
他们也度过了许多安静的、居家的时光。洛薇薇去实验室处理一些必要的事务时,林夜就待在她的公寓里,看看书,或者只是坐在窗边,看着楼下安静的街道和来往的行人,感受着这座异国城市缓慢流淌的脉搏。他帮她整理书架,修理松动的抽屉把手,去附近的超市采购,尝试着做几道她喜欢的、但自己手艺生疏的中国菜。洛薇薇回来,看到桌上热腾腾的、虽然卖相一般但充满心意的饭菜,眼里总会闪过惊喜和感动。晚上,他们常常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或者各自看书,偶尔抬头交流几句。有时什么都不做,只是并肩坐着,听着窗外隐约的城市噪音和彼此的呼吸声,任由一种安宁而幸福的沉默在空气中流淌。物理距离的消失,让之前所有靠电波维系的思念和情感,都有了最踏实、最温暖的落脚点。一个不经意的触碰,一个默契的眼神,一次共享的沉默,都比千言万语更有力量。
变化发生在最细微的角落,却深刻得如同地壳运动。林夜会很自然地在过马路时,伸手轻轻揽住洛薇薇的肩膀;洛薇薇会在看书累了时,很自然地将头靠在他的膝上小憩;他们会共用一杯水,分享一副耳机听音乐;清晨或深夜,在厨房狭小的空间里擦身而过时,会有一个短暂的、带着牙膏或洗洁精清香的拥抱。这些亲密的小动作,自然而然地发生,像呼吸一样理所当然,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至零。他们的交流也变得更加直接和放松,林夜偶尔的笨拙和失误会引来洛薇薇带着笑意的“嘲讽”,而洛薇薇偶尔流露出的、与平时理性形象不符的小迷糊,也会成为林夜打趣的素材。一种轻松、愉快、充满了生活气息的亲密感,取代了之前那种带着些许仰视和小心翼翼的氛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