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那晚的礼物送出后，徽州大学彻底沉入了深冬的怀抱。冷空气持续南下，天空总是铅灰色的，吝啬地洒下些有气无力的阳光，气温持续在零度上下徘徊。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不透明的冰，踩在干枯的草地上会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学生们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缩着脖子在校园里穿行，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久久不散。期末的气氛像无形的浓雾，悄然笼罩了整个校园，图书馆和自习室人满为患，空气里飘荡着咖啡因、暖气和纸张混合的、略带焦灼的味道。

林夜的生活，也进入了学期末最紧张的冲刺阶段。除了文学社年终总结、财务清算等收尾工作，更重的压力来自各门课程的期末论文和即将到来的考试周。他像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在社办、图书馆、教室和宿舍之间来回奔波，常常熬夜到凌晨，眼圈泛着淡淡的青色。身体的疲惫是真实的，但内心深处，却有一种奇异的、被希望点燃的亢奋感，支撑着他不知疲倦地前行。

这份希望的来源，自然是那份送出的手工相册，以及洛薇薇随后的反应。

生日那晚，在冰冷的小亭子送出礼物后，林夜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宿舍，几乎一夜无眠。他反复回想洛薇薇接过礼物时那一瞬间的错愕和沉默，猜测着她打开相册后的每一种可能反应。她会觉得唐突吗？会觉得幼稚吗？还是会……读懂他藏在每一张照片、每一行文字背后的心意？

第二天一整天，他都有些心神不宁，手机一有动静就立刻查看。然而，洛薇薇那边异常安静。没有感谢的信息，没有关于礼物的任何评价，甚至连日常的、关于天气或课程的简短分享也中断了。这种沉默，让林夜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难道……她不喜欢？或者，更糟，她觉得这是一种困扰？

这种不安持续了两天。就在林夜几乎要认定自己搞砸了、开始自我怀疑时，第三天晚上，他刚从图书馆回到宿舍，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洛薇薇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看完了。”

没有表情，没有评价，只有这三个字。林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有些颤抖地回复：“学姐觉得……怎么样？”

这次，回复来得慢了一些。几分钟后，屏幕再次亮起，依旧是简洁的语句，却让林夜的心跳骤然失序：

“很用心。谢谢。有些……意外。”

“很用心。”“谢谢。”“有些意外。”

林夜反复咀嚼着这几个词。没有热情的赞美，但也没有反感或疏离。“用心”是肯定，“谢谢”是礼貌，而“意外”……这个词意味深长。是惊喜的意外，还是困扰的意外？他不敢确定，但至少，不是负面的反应。这让他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些。

“学姐喜欢就好。”他小心翼翼地回复。

“嗯。”洛薇薇回了一个字。

对话就此结束。没有更多的交流。但就是从这天起，林夜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间那种无形的氛围，发生了一种极其微妙、却不容忽视的变化。

洛薇薇依旧忙碌于备考，行色匆匆。他们见面的次数依然很少。但偶尔在图书馆不期而遇时，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以往长了零点几秒。点头示意时，她唇角扬起的弧度，似乎比平时柔和了细微的一度。有时，她会很自然地问他一句“复习得怎么样了？”或者“社里年底事多，别太累。”语气依旧是平淡的关心，但林夜却能从那份平淡中，品出一丝不同于以往的、更贴近的暖意。

更明显的变化体现在线上交流。洛薇薇主动发消息的频率并没有显着增加，但回复的速度似乎快了一些，字数也偶尔会多几个。比如林夜抱怨某门课论文难写，她会回：“找几篇核心期刊的综述看看，理清脉络就好。”而不只是简单的“加油”。林夜分享社里一件趣事，她会回：“看来大家期末压力都不小，苦中作乐。”后面有时还会跟一个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

这些变化细碎得几乎难以捕捉，像投入湖面的小小石子，激起的涟漪微不可察。但对于一直小心翼翼关注着她的林夜来说，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清晰而温暖。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份礼物，她收到了，而且……读懂了。她没有用热烈的言语回应，但她用这种更加含蓄、更加洛薇薇式的方式，表达了她的接受和……默许？或者说，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靠近。

这种认知，像一股温热的泉水，悄无声息地浸润了林夜整个期末备考的焦灼时光。在图书馆啃着艰深的理论着作时，在社办核对繁琐的年度报表时，在深夜独自面对成堆的复习资料感到孤独无力时，只要想起她那个柔和了零点几度的眼神，想起她回复中多出来的那几个字，他便会觉得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这是一种无声的默契，一种建立在共同理解和深厚信任基础上的、更加高级的情感连接。它不需要喧哗的表白，不需要时时刻刻的黏腻，只是在各自奔赴前程的轨道上，偶尔交汇的一个眼神、一句简单的问候，便足以成为照亮彼此路途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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