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洛薇薇的那场争执，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林夜的心湖，涟漪久久不散。随后的两天，他刻意减少了去社办的频率，借口要准备一门重要的专业课期中论文。他把自己埋在图书馆的书堆里，却常常对着一页书发了半天呆，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洛薇薇那句冷静疏离的“需要再综合考虑一下”。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和迷茫。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推崇的作品可能被否定，更是因为他和洛薇薇之间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默契，在现实的选择面前，似乎如此脆弱。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理想主义，太不切实际了？是不是像秦昊暗示的那样，自己所谓的“眼光”，在“大局”面前，根本一文不值？

这种自我怀疑啃噬着他，让他连登录匿名树洞的勇气都没有了。他害怕看到那个熟悉的ID毫无回应，更害怕看到的是洛薇薇站在“社长”立场上，对“艺术追求”和“现实考量”进行一番冷静剖析的回复。那会比沉默更让他难以承受。

周四晚上，林夜在图书馆熬到闭馆，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宿舍。赵磊和王铭正热火朝天地联机打游戏，孙伟戴着耳机在看电影。喧闹的环境反而让他觉得更加孤独。他洗漱完，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鬼使神差地，他再次点开了手机，登录了那个匿名的树洞。他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心情，点开了自己两天前发的那条帖子。

没有回复。

意料之中，却还是让他的心沉了一下。他苦笑着，正准备退出，手指却无意中向下滑动了一下。一条新的、发布于半小时前的匿名帖子，跳入了他的眼帘。发帖人，是那个他无比熟悉的、系统生成的ID。

帖子标题很简单：《河》。

内容也只有寥寥数语：

“深夜，又翻出了那篇稿子，读了三遍。窗外很安静，能听到远处隐约的车流声，像一条无声的河。或许，有些寂静，本身震耳欲聋。有些选择，比我们想象的更难。抱歉。”

林夜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狂跳起来！

河！《无声的河》！她看到了！她不仅看到了他树洞里的倾诉，而且……她在回应！她在深夜重读了那篇稿件，她感受到了那份“寂静”背后的“震耳欲聋”，她甚至……在说“抱歉”！

巨大的、混杂着震惊、狂喜、心酸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海啸般席卷了他。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大得让床架都发出了声响。

“林子，你诈尸啊？”赵磊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句。

林夜没理会，他的全部心神都聚焦在那短短的几行字上。每一个字，他都反复咀嚼。“抱歉”，这两个字像带着温度的水滴，落在他心上那片干涸开裂的土壤上。

她不是不懂，她只是……有她的难处。她肩上是整个社团和大赛的责任，她的“综合考虑”，或许包含着许多他无法体会的压力和权衡。而她在深夜独自面对那篇稿件，感受着他所感受到的震撼，并且为此感到歉意……这比任何直接的赞同，都更让林夜动容。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夜深人静，她独自坐在灯下，屏幕上是《无声的河》的文字，窗外是城市的夜籁。她理解了他的坚持，也承受着她的为难。那一刻，她不是那个需要权衡利弊的社长，只是一个被文字打动、却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内心充满矛盾的女孩。

所有的不满、委屈和自我怀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带着疼惜的理解。他之前只看到了自己的“艺术追求”，却忽略了她所处的“现实困境”。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在下面回复。他不能暴露身份，但他必须说点什么。

【匿名回复（楼主）：不用抱歉。寂静能被听见，本身就是一种回响。难走的路，才值得走。谢谢你能懂。】

他点击发送，感觉像是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仪式。他将自己的理解、支持和安慰，用这种隐秘的方式，传递了出去。

这一夜，林夜睡得格外安稳。虽然问题并没有解决，但横亘在他心间的冰墙，已经悄然融化。

第二天是周五，有文学社的常规活动。林夜早早到了教室，心情是几天来从未有过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隐隐的期待。他选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安静地翻着书。

洛薇薇准时走进教室。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衬得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似乎昨晚没有睡好。她像往常一样主持活动，布置任务，语气平静，条理清晰。

但在活动进行到一半，讨论一个关于叙事视角的技术问题时，洛薇薇忽然话锋一转，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全场，最后在林夜的方向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平时略微低沉了一些：“关于微小说大赛的评选，我这两天也做了一些思考。我们鼓励创新，但创新不能脱离作品的完成度和情感的有效传递。有些作品，可能形式上前卫，内涵上深刻，但我们需要考量它是否能在有限的篇幅内，精准地触动预设读者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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