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殿内的厮杀声、离怨的狂笑、同门的怒吼……所有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变得模糊而遥远。墨渊的世界,在那口心头血喷出后,便彻底坍缩,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与心脏被硬生生剜去一块后留下的、血肉模糊的空洞。
他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神魂仿佛脱离了躯壳,悬浮在一片虚无之中,感受不到身体的剧痛,只剩下那蚀骨灼心的、名为“背叛”的毒焰,在疯狂燃烧。
一幅幅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
是落魂崖上,她扑过来为他挡剑时决绝的眼神……
是炎渊洞中,她握着他冰凉的手,泣不成声的承诺……
是那方素白绢帕,如何在她离去后,变成了漆黑诅咒的载体……
是那留影石中,模糊却“真实”的、她与翼族“交易”的场景……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她?
他可以为她逆天改命,可以为她辞去神位,可以为她承受世间一切苦楚……却唯独无法承受,来自她的、从背后刺来的这一刀。
信任,在那精心编织的“证据”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尤其是在他重伤未愈、心神最为脆弱之时,这致命的一击,精准地击碎了他所有的防御。
他想起她跳下轮回台前,那空洞而绝望的眼神……是否从那时起,怨恨的种子就已埋下?是否她所谓的牺牲,所谓的深情,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报复?报复他未能护她周全,报复他让她承受了这许多磨难?
巨大的痛苦与自我怀疑,如同两条毒蛇,啃噬着他残存的理智。
不知过了多久,外界的厮杀声渐渐平息。离怨在折颜与狐帝的联手反击下,终究未能得逞,带着残兵败将仓皇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与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玉清殿内,一片死寂。折颜与狐帝身上皆带了伤,气息不稳,他们顾不上自身,第一时间冲到云床边。
墨渊依旧维持着昏迷时的姿态,脸色是一种毫无生气的灰白,唇边干涸的血迹刺目惊心。他闭着眼,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但那双紧蹙的眉头,和眼角尚未干涸的泪痕,昭示着他即便在昏迷中,也承受着何等剧烈的痛苦。
“墨渊……”折颜声音沙哑,指尖颤抖地搭上他的腕脉,脸色愈发难看,“心神俱损……道基动摇……这……这比身体上的伤,更难医治……”
狐帝看着墨渊那副了无生趣的模样,又气又急,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玉柱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拳印:“混账!混账!究竟是哪个天杀的设下如此毒计!污我女儿清白,伤墨渊至此!老夫定要将他揪出来,碎尸万段!”
折颜沉默着,取出银针,试图稳住墨渊溃散的心神,却发现他的神魂仿佛自我封闭,拒绝一切外来的安抚与探知,只沉溺在那片由背叛构筑的绝望深渊里。
“他现在……听不进任何解释……”折颜颓然收手,眼中满是无力,“他只‘相信’他看到的……和他‘以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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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
一日,两日……
墨渊始终没有真正醒来,偶尔会因为身体的剧痛或梦魇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但一旦折颜或狐帝试图与他沟通,他便立刻陷入更深的抗拒与封闭。
直到第三日黄昏。
残阳如血,透过破损的窗棂,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墨渊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这一次,他没有立刻蹙眉抗拒,而是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映照星辰大海、洞察世间万物的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霾,空洞,死寂,没有任何光彩,仿佛所有的生机与情感,都已随着那口心头血,流逝殆尽。
他怔怔地望着殿顶繁复却残破的藻井,没有任何焦点。
“墨渊,你醒了?”折颜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他。
墨渊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有听到。
狐帝也凑了过来,急切道:“墨渊!你听着!那都是假的!是有人陷害浅浅!她为了救你,去了无妄海,现在生死未卜!你怎么能相信那些……”
“无妄海……”墨渊终于有了反应,他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空洞的目光落在狐帝脸上,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是啊……无妄海……她用那里换来的本源……救了我……然后……翼族救来了……”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冰凉。
“真是……好巧。”
“不是这样的!”狐帝急得额头青筋暴起,“你想想浅浅的为人!她怎么可能……”
“为人?”墨渊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惨淡的弧度,带着无尽的自嘲,“我以为我懂她……现在看来……我或许……从未懂过。”
他闭上眼,仿佛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已耗尽。
“我累了……”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是最沉重的叹息,砸在折颜和狐帝的心上。那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心死之后,对一切都不再抱有期望的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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