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玖与孔达一番深谈后，心中思绪万千，便婉拒了荀云继续作陪的提议，只道想在学宫内随意走走，感受一番这儒家圣地的独特氛围。唐少卿则因青州聚宝楼尚有事务需处理，先行告辞下山。于是，姜玖便独自一人，负手漫步于这青云学宫层层叠叠的院落与林荫小径之间。

学宫整体氛围肃穆中不失活力，处处可闻诵经声、辩论声。大多儒生或于廊下静读，或于庭中切磋，举止文雅，合乎礼度。然而，当他信步走到一处较为偏僻、靠近后山练武场的院落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些许怪异之色。

只见院中，约莫二三十名儒生正在“晨练”。为首者是个身高近九尺（约一米九）的魁梧大汉，即便身着宽松儒衫，也难掩其下虬结的肌肉轮廓。此刻他上半身儒衫半解，露出古铜色、线条分明的胸膛与臂膀，左手捧着一卷翻开的《孟子》，右手却掂量着一块沉甸甸的青灰色板砖——砖面上赫然以朱砂刻着一个端正的“德”字。

他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地诵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一边手腕翻转，将那块“德”字板砖舞得呼呼生风，时而抛接，时而以指力捏转，举重若轻。

他身后那些弟子，平均身高也都在八尺五（约一米八五）以上，个个身形健硕，虽然穿着儒衫，但那股子精悍之气扑面而来。他们有的在举着堪比磨盘的石锁上下蹲起，口中背诵《大学》；

有的挥舞着未开刃的短斧练习劈砍动作，配合着《论语》的章节节奏；更多的则是像那魁梧大汉一样，人手一块刻着“仁”、“义”、“礼”、“智”、“信”、“忠”、“孝”、“节”等字的板砖，或单手平举，或双手互搏，或排列阵型互相投掷（当然是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同时齐声朗诵着《礼记》或《春秋》的片段。一时间，“之乎者也”的诵读声与石锁、板砖破风的沉闷声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极其……别致的画面。

姜玖驻足观望，心中暗忖：这儒家修行……路子这么野的吗？

文武双修他理解，但这“板砖诵经”法，着实有些超出他的认知。

他还以为前世那些网友“解读”《论语》只是玩梗。

在这儿好像快要成正史了

“姜楼主，见笑了。” 荀云的声音适时地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又跟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眼前这一幕再正常不过，

“我儒家讲求‘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圣人亦云：‘有文事者必有武备’。读书明理固然重要，但若无强健体魄、护道之能，何以行万里路，何以在乱世中持守本心、践行大道？学宫鼓励弟子们适当锤炼筋骨，毕竟……‘德’需‘力’护嘛。” 他看了一眼那大汉手中的“德”字砖，笑意更深。

毕竟有些人，你怎么说他都不听。既然讲道理教化不了，那只能物理教化。

姜玖嘴角微抽，心道：这“力”护“德”的方式，还真是……直观且硬核。

那为首的魁梧大汉看到荀云，立刻停下手中飞舞的板砖，将其轻轻置于脚边（地面微微一震），迅速整理好衣衫，恭敬行礼：“荀师兄！” 其他弟子也纷纷停下各自“奇葩”的锻炼，齐声问候：“荀师兄！”

荀云笑着点头，对姜玖介绍道：“姜楼主，这位是我师弟，王德华。” 又对王德华道，“德华，这位是蒋先生，师尊的贵客。”

王德华铜铃般的眼睛看向姜玖，虽见对方年轻，但气度沉凝，深不可测，又是师尊的客人，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带着众弟子再次躬身行礼，声若洪钟：“弟子等，见过蒋前辈！” 他们自动将姜玖划入了“驻颜有术”的前辈高人之列。

姜玖亦拱手还礼：“诸位不必多礼。” 心中却对“前辈”这个称呼有些莞尔。

略作寒暄，姜玖便离开了这个充满“力量感”的院子，继续他的闲逛。荀云依旧陪同在侧。

走着走着，两人来到一处较为开阔的院落，这里是新入学的士子们临时安置和接受初步考核的地方，人员驳杂，气氛也比核心区域活跃许多。忽然，前方传来一阵争执声，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这位兄台，还请向我们三人道歉！” 声音语气坚定。

“道歉？呵，凭什么？” 另一个声音带着明显的倨傲与不耐烦，“小爷我赔给你们的银钱，够买好几摞新书了！你们那些破书不过湿了点水，晒晒还能看，已经是占了大便宜，别给脸不要脸！”

姜玖与荀云闻声望去。荀云眉头立刻蹙了起来，脸色微沉。姜玖则认出了争执的一方——正是昨日在山顶遇见的那三个互相搀扶、衣衫朴素的年轻儒生：张瑞、陈万钧，以及那位眼神清亮执着的周润德。而与他们争执的，是一个衣着华贵、面料考究的年轻公子，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健壮、仆役打扮的跟班，地上散落着几本湿漉漉、封皮磨损的旧书，以及几块散碎的银两。

张瑞看到那华服公子，脸上掠过一丝慌张，他偷偷扯了扯周润德的袖子，压低声音，带着忧虑：“周兄……那人，好像叫荀师兄‘堂兄’？荀师兄会不会……” 他担心作为学宫弟子的荀云会偏袒自家亲戚。

周润德的目光扫过走近的荀云和姜玖，眼神依旧清澈坚定，微微摇头，声音平稳：“荀师兄能得孔老先生青眼，成为入室弟子，必是德才兼备、处事公允之人。我等只需据实以告，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话虽如此，他紧握的拳头还是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陈万钧则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地上浸湿的书本，那些可是他们省吃俭用、甚至抄录许久才积攒下的宝贵典籍。

荀云走上前，围观的士子们纷纷让开道路，恭敬行礼：“荀先生！”

那华服公子看到荀云，眼睛一亮，立刻换上笑容，抢先叫道：“堂兄！你来得正好！这三个不知哪里来的穷酸，撞了我不说，还反咬一口，讹上我了！”

荀云面色平静，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在学宫之内，不论亲疏，皆以师兄弟或师生相称。称我‘荀先生’即可。”

华服公子——荀子敬脸色一僵，有些悻悻，但还是改口：“是，荀先生。”

荀云不再看他，转向周润德三人，语气温和：“发生了何事？你们细细道来，不必惊慌。”

周润德定了定神，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口齿清晰地说道：“回荀先生，学生周润德，与同窗张瑞、陈万钧，方才行经此处窄道，见这位公子与其随从迎面而来。我三人本欲侧身避让，然这位公子步履甚急，其随从亦随之挤占道路，将我三人强行推开。学生猝不及防，怀中书囊脱手，恰好落入道旁蓄水缸中。学生等人理论，这位公子却只掷下些许银钱，言道赔偿已足，拒不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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