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第一封邀请函从“东方学者基金会”发出。

措辞很客气。

“尊敬的王教授：本基金会致力于促进东西方学术交流，诚邀您于今年十月来港，举行为期两周的学术讲座。主题可由您自定。基金会将承担全部费用，并提供丰厚酬金……”

随信附上的，还有香港大学的邀请函，几家科技企业的参访安排，以及一张空白支票——酬金数额，由教授自己填。

信发出后，就是等待。

林安表面上照常处理集团事务，但心里一直悬着。

林聪倒是淡定，每天去基金会办公室，整理资料，熟悉流程。

还抽空回了趟北京，见了父亲和几位姨娘。

赵素芬拉着林聪，看了又看。

“瘦了。外国饭吃不好吧？大妈给你炖了鸡汤，多喝点。”

林聪喝着鸡汤，听着大妈絮叨，心里暖洋洋的。

周晓白抱着陈玥过来。

“聪聪，看看你外甥女。玥玥，叫舅舅。”

小丫头眨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叫：“啾啾……”

林聪乐得不行，抱着不肯撒手。

在家待了三天，林聪又飞回香港。

刚到办公室，就收到消息。

王教授回信了。

接受了邀请。

十月十五日到港。

“成了！”林聪冲进林安的办公室，“哥，第一个！”

林安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

信写得很正式，但字里行间能看出一些东西。

比如，王教授特意提到，希望讲座内容“兼顾学术性与应用性”。

比如，他询问是否可以“参观一些内地的科研机构”。

再比如，他问基金会能否帮忙联系“湖南老家的亲戚”。

“这是试探。”林安放下信，“看我们到底有多大能量。”

“那我们……”

“全部满足。”林安说，“讲座内容，随他定。内地科研机构，安排他去中科院半导体所。湖南老家的亲戚……让北京那边派人去联系，该照顾的照顾好。”

林聪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十月的香港，天气正好。

王教授到的当天，林聪亲自去接机。

老人个子不高，头发全白了，但精神很好。

戴着副金丝眼镜，说话带点湖南口音。

“林先生，麻烦你们了。”

“王教授客气了。”林聪接过行李，“车在外面，我们先去酒店休息。”

酒店安排在港岛香格里拉。

套房，面海。

桌上摆着鲜花，还有一份小礼物——盒装的老湖南腊肉。

王教授看到腊肉，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你们有心了。”

“听说您好这一口。”林聪说，“特意托人从湖南带来的。”

安顿好后，接下来两周，行程排得满满当当。

在港大的讲座，场场爆满。

学生们提的问题很专业，王教授讲得很尽兴。

参观林氏集团的电子研发中心，看到那些年轻工程师在攻关芯片设计，老人眼睛亮了。

“国内……现在能做到什么水平？”

“刚起步。”林聪实话实说，“但缺人才，缺经验。所以需要您这样的前辈指点。”

王教授没说话，只是拍了拍林聪的肩膀。

最后三天，林安亲自陪王教授去了一趟深圳。

那时候深圳还只是个小渔村，但特区已经成立，建设热火朝天。

他们参观了刚建成的中科院深圳基地。

又去了几家新兴的电子厂。

看到工人们在简陋的车间里，手工焊接电路板，王教授站了很久。

回香港的车上，老人一直沉默。

直到过关时，才忽然开口。

“林先生，你们基金会……还做别的吗？”

林安心里一动。

“王教授指的是？”

“我有个学生。”王教授看着窗外，“在德州仪器工作，搞芯片制造的。年轻，有才华。但最近……过得不太顺心。”

林安放缓车速。

“怎么不顺心？”

“种族天花板。”王教授说得很直接，“技术再好，也只能做到中层。再往上，难。他跟我聊过，想换个环境。”

林安沉默了一会儿。

“基金会可以邀请他来交流。但能不能留下，要看他自己。”

王教授转过头，看着林安。

“如果……他想留下呢？”

“那基金会会全力协助。”林安一字一句地说，“工作，生活，家属安排。所有问题，我们解决。”

王教授点点头，不再说话。

但林安知道，有些话，不需要再说。

送王教授回美国那天，机场安检口。

老人握着林聪的手。

“小林，谢谢你们。这半个月，我看到了很多，也想了很多。”他顿了顿，“等我回去，处理完一些事情。明年……明年春天，我再来。”

“随时欢迎。”林聪说。

飞机起飞后，林聪回到办公室。

林安已经在等他了。

“怎么样？”

“成了。”林聪说，“王教授回去后，会帮我们联系其他几个人。他德高望重，说话比我们管用。”

林安长长舒了口气。

“第一个突破口打开了。后面的，就好办了。”

果然，接下来几个月，基金会陆续收到回信。

mIt的那位空气动力学专家，同意来港讲座。

贝尔实验室的通讯专家，表示有兴趣合作。

斯坦福的材料学教授，愿意担任基金会的顾问……

一个个名字，从名单上“活”了过来。

变成真实的人，坐上飞机，来到香港。

林聪负责接待每一个人。

陪他们讲座，参观，聊天。

听他们讲国外的见闻，也听他们吐露内心的纠结。

有些人顾虑家庭——配偶的工作，孩子的教育。

有些人担心事业——回国后能不能继续做研究。

还有些人，单纯就是害怕——怕适应不了国内的环境。

林聪不着急，慢慢来。

该解决的问题，一个个解决。

配偶想工作的，安排进合资企业。

孩子要上学的，联系国际学校。

担心研究条件的，带他们去看正在建设中的国家实验室。

一点一点，打消顾虑。

到第二年春天，第一批“归来者”出现了。

王教授第一个正式提出，要回国定居。

基金会帮他联系了中科院半导体所，担任特聘研究员。

房子分在北大附近，三居室。

儿子还在美国，但女儿表示愿意一起回来——基金会帮她在协和医院找了工作。

接着是mIt那位空气动力学专家。

他不要房子，不要高薪。

只提了一个要求：让他参与国产大飞机的设计。

“我在美国，参与了波音747的设计。但那毕竟是别人的飞机。我想设计中国人自己的飞机。”

报告打上去，一周后批下来。

任命为航空工业部特别顾问。

贝尔实验室的专家回来得最曲折。

美国那边卡得很紧，离职手续办了三个月。

最后还是以“回香港照顾年迈父母”为由，才放行。

他带回了几箱资料。

不是纸质文件——那过不了海关。

是脑子里的东西。

通讯协议的核心算法。

芯片设计的底层架构。

网络安全的防护策略……

人一到北京，就被接进了一个保密单位。

三天后，那里传出来消息：几个卡了多年的技术难题，有思路了。

林卫东在北京听到这些消息时，正在陪陈玥玩积木。

小丫头已经会走路了，摇摇晃晃地扑进外公怀里。

“外公，高高！”

林卫东把她举起来，转了个圈。

孩子咯咯地笑。

笑声清脆，像春天的风铃。

他抱着孩子，走到窗前。

看着院子里的老槐树，发了会儿呆。

然后轻声说。

“玥玥啊，你知道吗？有很多很多的爷爷、伯伯，正在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回来。”

“他们回来，是为了让你，还有像你一样的孩子们，将来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小丫头听不懂，只是伸手抓他的胡子。

抓得他痒痒的，笑了。

窗外的阳光很好。

暖暖地洒进来，照亮了整个房间。

林卫东知道，这条路还很长。

回来的人还不多，才几个，十几个。

后面还有几十个，几百个，等着他们去联系，去争取。

但至少，第一步迈出去了。

人才归流的闸门，已经打开。

接下来，就是细水长流，汇成江河。

他相信，总有一天，这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华人精英，会像归巢的鸟儿一样，飞回这片土地。

用他们的智慧，他们的才华。

点亮这个民族的未来。

而他们林家，能在这条路上，做一块铺路石。

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