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第十四集的时间轴缓缓展开。画面停在凌澈握紧控制台边缘的那一帧,指节发白,星芽贴在他手臂内侧,光感眼闪烁不定。她盯着这一幕看了三秒,然后倒退两秒,重新播放前一个镜头——控制台屏幕上的数据流开始紊乱,红色警报框逐行弹出。
不对。
她停下播放,在系统中标记:“此处情绪前置不足。”
手指快速敲击键盘,调出原始素材库,找到拍摄时录下的环境音轨。她在其中筛选出一段极轻微的电流杂音,持续时间不到一秒,是设备即将崩溃前的征兆。这段声音原本被剪掉了,因为测试团队认为“观众听不到”。
“加上这个。”她在备注里写,“音量设为背景音的15%,提前0.7秒进入。”
这不是技术问题,是节奏感知的问题。真正的紧张不是从爆炸开始的,是从某个细微的异常开始的。
她将修改建议上传至共享工程目录,抬头看向主控室另一侧。剪辑组长林冉正戴着耳机调整转场节点,其他成员也各自操作终端,房间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低声交流。
“林冉。”她叫了一声。
林冉摘下耳机走过来。
“刚才那三个片段你们改得不错,但还有点‘为了慢而慢’。”她说,“我不是要拖时间,是要让每一秒都有重量。”
林冉点头,“我们试着加了呼吸采样,但在‘战友牺牲’那段,节奏还是压不住,一静下来就显得空。”
“那就再拆细一点。”苏墨调出那段火光映墙的画面,“你看,火光从亮到灭用了两秒,但它衰减的速度是匀速的。现实中,人的视线在强光消失后会有残留影像,心跳也会先加快再回落。我们要匹配这个生理反应。”
她打开情感曲线模拟器,输入一组参数:瞳孔收缩延迟0.3秒,心率峰值后下降斜率设定为每秒8次。系统生成新的节奏模板,自动标注出最佳画面渐暗曲线和音效切入时机。
“按这个调。”她把模板推送给林冉,“特别是最后那一秒黑场,必须留足。”
林冉看着新数据,眉头慢慢松开,“我懂了。不是等情绪上来再切,而是用节奏把情绪推上去。”
他们回到各自位置。苏墨继续往下审。到了“旧星纪记忆闪回”段落,她发现团队虽然用了渐晕转场,但切入速度仍然偏快。七岁的凌澈躲在门后,听见父母争执,这一幕本该让人感到压抑和不安,但现在的感觉像是“进入回忆”的提示,而不是“记忆突然涌来”。
她截取原始画面,插入一段0.4秒的纯黑场,前后都不加音效。这不是空白,是断裂。记忆不会完整重现,总有一部分缺失。
“加上这段黑场。”她在文档里注明,“就像人突然想不起某个细节,卡了一下。”
接着处理星芽的反应。机械体感知人类悲痛时,表面纹路会微幅收缩,这是一种拟生命化的设计。原剪辑中这个细节只出现一次,且没有声音配合。苏墨调出机械震颤音库,选了一段频率与人类心跳衰减同步的低频震动,设定为仅在光纹收缩瞬间触发,音量极低,几乎接近听觉阈值。
“不是让人听见,是让人感觉到。”她说给旁边的剪辑师听,“就像皮肤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下午三点十八分,新版第十一至十四集合成完成。苏墨戴上监听耳机,独自播放完整序列。
第一段,“凌澈告别生态同盟”。镜头延长至五秒,风声渐弱,星芽尾部光影如呼吸般明灭,音乐在最后一秒才悄然进入。情感曲线对比显示,偏差值已降至6%。
第二段,“战友牺牲”回忆戏。火光在墙上持续两秒,衰减曲线贴合生理反应模型,随后是0.8秒的黑场,再切入凌澈跪地的脸。整个过程没有台词,没有配乐,只有逐渐放缓的呼吸声和远处金属冷缩的微响。
第三段,“母亲死亡”闪回恢复为五秒长镜头,采用固定机位,亮度逐步提升,声音由模糊到清晰。当警报响起时,画面轻微晃动,模拟童年视角的惊恐。
第四段,星芽感知悲痛的微震动做了三次放大处理,每次收缩都伴随一次极短的机械震颤音。虽然听起来几乎无声,但身体能感受到那种细微的共振。
播放到最后一个镜头,苏墨没有立即说话。她摘下耳机,调出系统自动生成的情感曲线图。蓝色线条代表原着文字构建的情绪起伏,红色是当前剪辑版本的实际输出。两条线高度重合,关键节点偏差不超过5%。
这是第一次,故事真正“活”了过来。
她将母版存档,编号“叙事基准版 V1.0”,然后打开第十五集原始素材。
林冉走过来,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屏幕,“接下来怎么调?”
“先看凌澈进入神经链接舱那段。”苏墨说,“那里有个问题——他躺下去的动作太顺了,像例行程序。但实际上,那是他第一次主动连接死者记忆,应该有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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