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俞白听完沈照发来的语音时，天刚亮。

他拿下耳机，把手机放在桌上。屏幕还停在聊天界面，那条“挺好”的语音消息静静地躺着。他没回表情，也没打字，只看了两秒，就站起身，拿起外套走出休息室。

今天是《破壁之声》初舞台考核的日子。

走廊上已经有人走动。练习生们抱着谱子来来回回。江俞白穿过人群，没有和任何人说话。他知道今天会有一个人出现——秦峰。

他在试音视频里见过秦峰。三十多岁，穿一件旧牛仔外套，坐在角落弹吉他。没有灯光，也没有特效，就低着头唱了一首自己写的歌。歌词讲的是一个流浪歌手在雪夜里翻山越岭。最后一句是：“我这一生没对谁低头，除了命运。”

江俞白当时就把这段录下来，发给了合伙人：“这个人，必须见一面。”

现在他站在排练厅外面。

门开了一条缝，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有个男声在试音，声音不高，但每一句都很用力，像是在忍着什么情绪。江俞白推开门，看见秦峰正站在钢琴边，手里拿着一张打印的谱子，额头上有汗。

秦峰没发现有人进来，还在反复练副歌部分。

江俞白站了几分钟，直到秦峰停下来喝水。

“你叫秦峰？”

秦峰猛地回头，手一抖，水洒在裤子上。

“是……是我。”

“刚才那段歌，是你自己写的？”

“嗯。”

“为什么来这个节目？”

秦峰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会被人问这个问题。

“我想再唱一次《山海》。”他说，“以前我在酒吧唱过，没人听。现在我想让更多人听见。”

江俞白看着他。

这个人不年轻了，眼角有皱纹，手指很粗，一看就是干惯活的人。但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很稳，不讨好，也不害怕。

“你觉得你能唱好？”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秦峰说，“但我知道，这首歌不是为了炫技。它是给那些一直走在路上、没地方可去的人听的。”

江俞白点点头。

他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过去。

“这是《山海》的正式授权书。”他说，“你可以用它参加个人舞台赛。”

秦峰没接。

“可是……我没进任何战队。”

“我不在乎战队。”江俞白说，“我在乎谁配唱这首歌。”

秦峰的手有点抖。他接过文件，低头看了一眼，名字那一栏写着他的全名，日期是今天。

“谢谢您。”他声音哑了，“真的……谢谢。”

江俞白没多留，转身走了。

他不需要道谢，也不需要承诺。他只相信一件事：有些声音天生就该被听见。

可他刚走到导师休息区，就看见萧烬厉迎面走来。

两人在门口碰上了，距离很近。

“听说你把《山海》给了一个落单的练习生？”萧烬厉笑了下，“挺大方啊。”

江俞白没停下。

“他能唱。”

“可他已经通过考核了。”萧烬厉跟了两步，“按规则，现在可以选战队。我刚刚签了他。”

江俞白终于停下。

“你抢人？”

“不是抢。”萧烬厉语气轻松，“是双向选择。他愿意来我这，我当然欢迎。”

江俞白看着他。

他们之前没见过几次，但江俞白知道这人是谁。顶流偶像出身，靠综艺翻身，现在是三大战队导师之一。粉丝多，资源硬，做事讲究利益最大化。

问题是——

“你不带创作型选手。”江俞白说，“你队里全是跳街舞、玩流行Rap的。秦峰这种风格，跟你完全不搭。”

萧烬厉笑了笑：“团队要多元化嘛。”

江俞白没再说话。

他不想争，也不想吵。但这件事不对劲。秦峰不是流量型选手，没有话题，不会炒作，外形也不突出。正常来说，没人会急着要他。

除非目的不是为了选手本身。

而是为了——

打断他。

江俞白忽然明白了。

他不带队，不代表没影响力。他一句话能让一首冷门歌变成热搜，也能让一个没人知道的练习生被关注。萧烬厉怕的不是秦峰，是秦峰背后的“江俞白效应”。

所以他抢先出手，把人拉进自己队伍，切断联系。

手段很高。

可惜江俞白不在乎这些。

“随你。”他说完就走。

回到办公室，他打开电脑，新建一封邮件。

收件人：节目组音乐版权部

主题：关于《山海》演唱权的补充说明

正文只有一句话：

无论选手归属哪个战队，其使用《山海》进行个人舞台表演的权利不可撤销。

发送。

二十分钟后，他收到确认回执。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秦峰发来的消息：

“江老师，我刚知道……您专门发了声明保护我的演唱资格。萧老师告诉我，如果我不换歌，可能会被扣减团队分。”

江俞白回：

“唱你的。”

三个字。

那边很久没动静。

半小时后，他又收到一条：

“我会把命唱进去。”

江俞白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秦峰选择了对抗规则，也等于站到了风口浪尖。接下来的比赛不会轻松，甚至可能被针对。

但他没阻止。

因为有些人活着，就是为了唱一首属于自己的歌。拦住他们，才是真正的残忍。

中午，他去食堂吃饭。

刚坐下，叶康端着盘子过来。

“听说了？萧烬厉把秦峰抢了。”他咬了一口鸡腿，“你还让他唱《山海》？不怕他拿这首歌给你打脸？”

“他打不着。”江俞白说，“我又不在台上。”

“可你在台下坐着。”叶康眯眼，“你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江俞白低头吃饭。

“那就让他们看。”

下午三点，彩排开始。

江俞白坐在评委席第一排，戴着耳返。秦峰还没上场，前面几个选手正在表演。

突然，工作人员跑进来，在导演耳边说了几句。

导演脸色变了，站起来往后台走。

江俞白注意到，萧烬厉也起身跟了过去。

五分钟后，萧烬厉回来，脸上带着笑，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又过了十分钟，主持人宣布流程调整：原定秦峰的出场顺序从第五调到最后，并通知他准备补交备用曲目备案。

大家都明白。

这是要逼他换歌。

江俞白摘下耳返，直接站起来。

旁边的苏茹月拉了他一下：“别冲动，这是内部决定。”

“不是内部决定。”江俞白看着后台方向，“是有人不想让他唱。”

他没再多说，转身走向后台。

走廊尽头是排练室，门关着。

他敲了三下。

里面没人应。

他推门进去。

秦峰一个人站在镜子前，手里攥着那张授权书，背影僵直。

“他们让我换歌。”他说，没回头，“说《山海》太沉重，不适合比赛氛围。”

“你答了吗？”

“我说我要唱。”

“然后呢？”

“然后他们说……如果坚持用原曲，团队积分清零，我还可能被取消资格。”

江俞白走到他面前。

“你还想唱吗？”

秦峰抬头，眼睛红了，但没流泪。

“我不想跪着活到五十岁。”

江俞白看着他，伸手，把那张皱了的纸抚平。

“听着。”他说，“你现在去登记处，提交正式申请：以独立选手身份退出战队编制，仅参与个人舞台赛。”

秦峰愣住：“那我……就没有团队保护了。”

“你有。”江俞白说，“我在。”

十分钟后，登记处确认受理。

系统更新，秦峰的名字从“萧烬厉战队”移除，状态改为“自由参赛者”。

全场哗然。

导播切了个镜头给观众席，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真退了！】

【江神这是公开宣战啊！】

【萧烬厉脸都黑了！】

江俞白回到座位时，萧烬厉正朝他走来。

“你挺能搅局的。”萧烬厉站在面前，声音压得很低，“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他出了事，你拍拍屁股走人，他怎么办？”

江俞白抬头看他。

“他怎么办，是他自己的选择。”

“而我唯一做的事——”

他顿了顿，站起身，比萧烬厉高出半个头。

“就是让一个想唱歌的人，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台上。”

萧烬厉没再说话。

他盯着江俞白看了几秒，转身走了。

晚上八点，秦峰登台。

聚光灯打下来时，全场安静。

他没说话，只是走上前，握住话筒。

前奏响起，是江俞白亲自编的版本——只有钢琴和风声。

第一句唱出来时，江俞白闭上了眼。

第二天清晨，江俞白回到休息室。

桌上放着一杯还温着的豆浆，旁边一张纸条：

“老师，昨晚我唱完了。谢谢您让我站着唱完。”

他拿起纸条，放进抽屉最底层。

手机亮了。

沈照的新语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