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俞白把手机锁进抽屉时，天还没亮。

他一整晚都没睡。

凌晨三点十七分，他在备忘录里写下：“她不说实话。”

这不是生气，是他得出的结论。

他知道沈照在片场过得很辛苦。网上有人说她演技差，新闻说她状态不好，助理偷偷发来的行程表上写着——连续十三天拍夜戏，最晚一次到凌晨四点。这些事，她一个字都没跟他说过。

视频通话时，她笑着告诉他剧组请她喝了奶茶，导演夸她进步了。可她眼睛发红，声音沙哑得快说不出话。

他听得出来。

但他不能点破。

因为他知道，一旦他说出来，她只会藏得更深。

所以他决定换一种方式。

不能再问，也不能等她主动说。他要让她养成习惯——每天必须给他发一条语音，说什么都行。

这是他唯一能确认她还撑得住的办法。

早上六点，他趁着节目组巡查的空档，连上自己的热点，拨通了她的电话。

响了三声，她接了起来。

“喂？”

声音很轻，像是刚睡醒。

其实她根本没睡。

昨晚收工后她洗了澡，坐在床边看了半小时剧本，又翻了一遍江俞白以前写给她的便签。直到凌晨一点才躺下，睡不到两小时就得起床。

她不想让他听出自己有多累。

她清了清嗓子，语气变得活泼：“江老师？这么早打电话，是不是想我了？”

江俞白没有回应这句话。

他说：“以后每天睡前，给我发一条语音。”

那边停了一下。

“啊？”

“说什么都可以。”他说，“今天吃了什么，拍了几条，做了几个俯卧撑……哪怕打个哈欠也行。”

“这算什么作业啊？”她笑了。

“不是玩笑，是必须。”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很清楚。

“你要是哪天忘了，我会知道。”

她听出来了，他是认真的。

她安静了几秒，然后说：“好……那我交作业。”

“嗯。”

他顿了顿，又说：“别对着手机哭。”

她鼻子一酸，嘴上却说：“我才不会呢！”

电话挂断前，他第一次说了三个字：

“我在听。”

沈照拿着手机坐了很久。

化妆车已经到了，助理在门外喊她。

她低头看着聊天框，手指放在录音按钮上，迟迟没按下去。

以前都是她主动找他聊天，发一堆消息，有时是自拍，有时是片场花絮，有时只是问一句“江老师你在干嘛”。

现在不一样了。

这是任务。

但她不讨厌。

反而觉得安心。

好像只要每天说一句话，他就还在身边。

她想起昨天视频时，她说自己很好，其实眼泪早就憋不住了。可他对她说：“钱可以再赚，人不行。”说完还提醒她吹干头发，调好空调温度。

那时候她就知道，他什么都明白。

现在他又用了这个办法。

不是问，不是关心，是“作业”。

听起来冷冰冰的，可她却觉得暖。

因为她知道，这条语音不发，他会一直等。

江俞白回到会议室时，其他导师已经在了。

叶康抬头看他：“你脸色很差，熬夜了？”

“嗯。”他坐下，翻开资料，“改歌。”

苏茹月端着咖啡走过来：“听说《青云谣》想找你写主题曲？”

他点头。

“你不接？”

“不接。”

“为什么？这部剧热度很高，你写一首歌很容易火。”

江俞白合上本子：“太慢。”

苏茹月愣住。

“等我写出歌，她的戏早就拍完了。”

他站起来，往录音室走：“我现在能做的，只有让她每天说句话。”

苏茹月没听懂。

叶康沉默几秒，忽然笑了：“你是变相查岗吧？”

江俞白没回头。

“不是查岗。”

“是保命。”

晚上十一点，沈照终于收工。

她靠在保姆车上，摘掉头饰，揉了揉脖子。膝盖上的膏药刚换过，走路还是有点疼。

助理递来保温杯：“老师，喝点热水。”

她接过，小口喝着，打开手机。

江俞白没发消息。

但她记得要交“作业”。

她点开语音输入，想了想，开始说话：

“今天拍了三场哭戏，导演说眼神不够痛，重拍了五次。中午吃了一盒米饭配青菜，晚饭没吃，嗓子疼。但我练了十遍台词，现在能一口气说完不卡壳了。”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我想你了。”

发送。

不到十秒，对方回了个小猫表情包。

她盯着看了很久，笑着把手机贴在胸口，闭上眼休息了两分钟。

再睁开眼，她坐直身子，对助理说：“明天早上六点造型，早点回去睡吧。”

第二天清晨，江俞白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解锁手机。

那条语音还在。

他戴上耳机，点开播放。

听到最后一句时，他的手指停在屏幕边。

然后他退出，打开昨晚写的歌曲demo，删掉一段副歌，重新写了一句词。

写完，他保存文件，取名为《作业》。

他没打算发表。

但这首歌，以后可能会用上。

第三天，沈照的语音变了样。

“江老师你好，今日份作业已送达！”

她用综艺里的语气说话，背景还能听见场务喊“准备走位”。

“今天打了八套拳法，摔了两次，但没哭！我给自己买了草莓蛋糕，甜到齁，但开心！我还背完了三页台词，导演说有进步！就是蔡老师今天又加了我的戏，不过没关系，我能扛！”

她顿了顿，声音小下来：

“你有没有想我？”

发送。

江俞白正在教学员编曲。

他看了一眼手机，没马上听。

等到课间休息，他走进空录音室，关上门，戴上耳机。

听完，他回了一个小猫表情包。

和昨天一样。

但他在备忘录里记下：“情绪比前天稳定，语速快了0.3秒，说明压力小了一点。”

他还顺手把《作业》这首歌的节奏调快了五拍。

第五天，沈照发语音时正在输液。

她感冒发烧了，但戏不能停。

助理劝她请假，她说：“再拍两天就轮到文戏了，我不想拖进度。”

吊瓶挂在旁边，她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压着针眼。

“今天不太舒服。”她声音很轻，“发烧了，但还好，没耽误工作。我喝了姜汤，睡了一觉，现在好多了。就是嗓子更哑了，唱不了歌给你听。”

她笑了笑：“等我好了，我要去你录音室，把你写的每首歌都唱一遍。”

发送。

江俞白看到消息时，正要进棚录示范曲。

他站在门口，盯着那条语音看了一分钟。

然后转身去找节目组负责人。

“我需要一间独立录音室，今天要用。”

“可是你今天的安排是——”

“改安排。”

他打断对方，“我现在就要。”

负责人从没见过他这样。

没多问，立刻安排。

二十分钟后，江俞白坐在隔音房里，戴着耳机，面前是麦克风。

他没录示范曲。

他新建了一个工程文件。

标题写着：《发烧》。

第一句歌词是：

“你说没事，可我在听。”

第七天，沈照的语音准时发来。

“江老师，我今天特别厉害！”

她声音清亮多了。

“我把整场悬崖戏一口气演下来了，导演说情感到位！武戏也没出错！我吃了两个包子，还跑了五百米热身！我觉得我快成仙侠本人了！”

她顿了顿，笑着说：

“你的作业，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认真完成。”

“但现在我觉得……

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