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像煮沸的铜铃,在老商业街的梧桐树间疯狂震颤。七月份的港城,柏油马路被晒得发软,扭曲的热浪中,连行人的影子都在摇晃变形。小巷食堂的吊扇吱呀转动,扇叶上积着薄薄的灰,每一圈摆动都搅动着空气里黏腻的暑气,仿佛要将人困在这蒸笼般的夏日里。玻璃柜台上凝结的水珠不断滑落在木质台面,蜿蜒成细小的溪流,无声诉说着这酷热的威力。后厨传来的炖煮声都被这热浪蒸得发闷,连墙上的老挂钟指针转动的声音,都像是被汗水浸湿了般,黏滞而迟缓。
隔壁五金店的铁门被晒得滚烫,偶尔有送货的三轮车碾过减速带,铁皮车厢与金属车架碰撞出的声响,也被热浪烤得发蔫。远处传来的叫卖声——卖冰棍的“老冰棍”、卖绿豆沙的吆喝,混着空调外机滴落的水珠砸在塑料桶里的滴答声,在这蒸笼般的街道上此起彼伏。
“房东老板,这天气热得连味觉都罢工了!”林悦第无数次把脸埋进冰可乐杯里,刘海被水汽熏得发潮,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推眼镜的动作带起一阵微弱的风,却只掀起桌上菜单的边角,“我昨天对着实验室的泡面发愣半小时,愣是没咽下去。那泡面在碗里泡得发胀,看着就像这黏糊糊的天气,让人提不起一点兴趣。”她说话时,冰块在杯中碰撞,发出清脆却无力的声响,仿佛也在为这难耐的酷暑叹息。杯壁上的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滑落,在桌面上留下一圈淡淡的水痕,又很快被蒸发殆尽,只留下一圈浅浅的白印,像是夏日留下的无奈印记。
她望着窗外,路上行人行色匆匆,无一不是用手中的物品遮挡着头顶的烈日。有个小女孩正追着滚动的易拉罐跑,发梢的汗水在阳光下闪着光,好不容易抓住罐子,却又被烫得松开了手,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
苏瑶用鹅黄色蕾丝扇轻拍脸颊,真丝连衣裙后背洇出深色汗渍,勾勒出背部的曲线。她不时用手帕擦拭着脖颈处的汗珠,扇面边缘的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我家小侄女天天嚷着要吃冰淇淋,正餐却只扒拉两口米饭。”她望向黑板上每日更新的菜单,水彩笔写的“今日菜品”在高温下晕开淡淡的边,字迹仿佛也被这热浪融化了,“再这么下去,孩子都要瘦成小竹竿了。”她的眼神中满是担忧,扇动扇子的频率也不自觉加快,蕾丝扇面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急促的弧线,带起的风却驱散不了心头的焦虑,反而让鬓角的碎发更加凌乱地贴在脸上。
一阵热风从敞开的店门灌进来,带着街角煎饼摊的焦糊味,还有不知谁家空调外机排出的热风,裹着些许油烟气。苏瑶皱了皱鼻子,将蕾丝扇捂在口鼻处,试图隔绝这令人不适的味道。
古月擦着吧台的手顿了顿,银质香菇袖扣撞在玻璃杯上发出清脆声响。他望着窗外蔫头耷脑的绿植,叶片卷曲着,仿佛在无声地控诉这炎热。铁艺花架上原本娇艳的花朵此刻也低垂着脑袋,花瓣边缘泛起枯黄。忽然,他想起在滇省采风时,山民们用酸木瓜炖牛肉解暑的场景,记忆中那酸甜的香气似乎穿越时空,萦绕在鼻尖。喉结微动,他转身取下墙上的围裙,深蓝色的布料垂落,带着一股沉静的气息:“明天试试番茄牛腩煲?酸甜开胃,配米饭一绝。用那浓郁的酸甜味,把大家被暑气封印的胃口都唤醒。”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围裙上的暗纹,仿佛已经看到了顾客们大快朵颐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期待的微笑,眼神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他又从吧台下方的抽屉里翻出一本有些泛黄的笔记本,那是他多年来记录美食灵感的地方。翻开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各种食材搭配、烹饪技巧。他快速翻找着,终于找到了关于番茄牛腩煲的记录,又拿出笔,在旁边补充着一些细节,比如番茄要去皮炒出沙,牛腩要先焯水去腥,再用小火慢炖让味道充分融合。
凌晨四点的菜市场浸在蓝紫色的晨雾里,路灯散发着朦胧的光,将雾气晕染成流动的琥珀色。潮湿的石板路倒映着昏黄的光晕,卡车卸货的金属碰撞声、摊主整理货物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夜里交织成一首独特的晨曲。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声音穿过空荡荡的骑楼,在空旷的街道上荡出层层回音,更显这凌晨的清冷与忙碌。菜市场深处飘来淡淡腥味,混着早开的夜来香,在晨雾里酿成一种奇特的气息。
古月戴着帆布手套,在肉摊前蹲下,深蓝色围裙扫过潮湿的地面,沾染上些许水渍。案板上的牛腩泛着新鲜的光泽,在灯光下呈现出诱人的红色,细密的脂肪纹路如同艺术家精心勾勒的笔触。他指尖轻按每块肉,感受着弹性与肌理走向,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老板,要牛肋附近的,筋膜少的部位。”刀刃划开筋膜时发出轻微的“嗤啦”声,他眯起眼睛,精准避开血管,动作像在拆解精密仪器。案板旁的铁皮桶里,几块剔下的筋膜正在积水中微微沉浮,倒映着头顶摇晃的白炽灯。每一次擦拭血水,他都要把棉布叠成整齐的方块,生怕这珍贵的食材沾染一丝杂味。偶尔有风掀起他的围裙角,露出里面绣着的银杏叶图案,那是母亲临终前亲手缝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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