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味被正式任命为姬家首席灵厨，地位尊崇，一应待遇堪比族老。姬家上下视其为维系与玄微上尊关系的瑰宝，无不恭敬有加。仓库中那些珍藏的、蕴含微末灵机的食材，也向他优先敞开。

压力，也随之而来。

玄微上尊并未提出具体要求，但“尚可，入口”四字，如同悬顶之剑。郑三味深知，那仅仅是及格线，若长久止步于此，自己的价值迟早会被耗尽。

他开始了废寝忘食的钻研。利用姬家提供的有限灵材，结合自己毕生所学，尝试制作更具风味、或许能蕴含更多“灵韵”的菜肴。他尝试将带有微弱木灵气的野菜清炒，试图锁住那丝生机；他用储存的、沾染了一丝火煞之气的兽肉配合温和药材慢炖，企图调和其中的暴烈……

每一次，他都倾注了全部的心神，那微弱的“厨心”雏形被催发到极致，努力与食材沟通，引导着它们朝着更和谐、更完美的状态转化。

然而，结果却难如人意。

一盘盘精心烹制的菜肴被送入祠堂正殿。有时是清香扑鼻的素斋，有时是浓油赤酱的荤腥，有时是汤色奶白的炖品。

玄微依旧会品尝——或许只是摄取一缕气息。

但她的反馈，始终只有那四个字，甚至更少。

“尚可。”

“尚可。”

“……嗯。”

没有批评，却也没有丝毫进步认可的平淡，比直接的斥责更令人窒息。那种感觉，仿佛倾尽心力攀登，却始终触摸不到那高高在上的标准，甚至连那标准在何方都渺不可见。

郑三味日渐消瘦，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眸中的火焰却未曾熄灭，反而在一次次的无形打击下，燃烧得更加执拗。他常常对着空荡荡的灶台发呆，用手指摩挲着各种食材，试图捕捉那一闪而逝的灵感。

姬天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能为力。这是技艺层面的鸿沟，非外力所能弥补。

姬若雪、秦风一行人带着凌霜安全返回，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姬天正亲自接见了这位“潜龙”部队的成员，态度客气而保留。

凌霜肩头的伤在姬家医师的照料下稳定下来。她没有急于离开，反而在有限的活动范围内，冷静地观察着姬家的一切——那稳固的阵法，族人脸上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隐隐的忧虑，以及他们提及“上尊”时那混合着敬畏与依赖的复杂神情。

更重要的是，她感受到了那座祠堂正殿内，如同深渊般不可测的宁静。几次“无意”靠近，都让她灵魂深处泛起本能的战栗，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她私下里与姬若雪和秦风有过几次交谈，言语间多是试探那座祠堂主人的信息，以及姬家未来的打算。

“凌姑娘，上尊喜静，不涉俗务。我姬家目前所求，不过是偏安一隅，延续血脉。”姬若雪的回应滴水不漏，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知冲锋陷阵的将领。

秦风则更为直接：“龙国若想合作，需拿出诚意，而非算计。”

凌霜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姬家拥有如此……变数，想独善其身，恐怕是奢望。”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祠堂方向，“克罗帝国不会善罢甘休，最高议会内部，对贵府上尊的态度，也并非铁板一块。”

她透露出的信息，让姬若雪和秦风心情沉重。

这一日，郑三味再次呈上了一道新菜。是他耗费数日，以姬家库藏中一块年份最久、据说沾染过地脉灵气的“黄精”为主料，辅以几种温和补益的药材，精心熬制的一盅“黄精茯苓炖山鸡”。他几乎将自身那点微末的“厨心”催谷到了极限，试图激发并调和食材中那丝若有若无的灵性。

玉盘送入祠堂，香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醇厚绵长，甚至隐隐引动了周围空气中稀薄能量的微弱波动。

姬天正等人守在殿外，心中抱着一丝期待。这次，应该会有所不同吧？

殿内，玄微依旧如常摄取了一缕气息。

然而，这一次，她连那四个字都未曾给出。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

就在姬天正心头不安越来越浓时，那清冷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却真实存在的……索然无味。

“灵气尽失，火候粗浅，滋味……不及千年之前。”

声音平淡，没有怒气，没有责备，只有一种陈述事实般的漠然。

但这话语的内容，却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殿外所有人的心头！

尤其是郑三味，他身体剧烈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中那执拗的火焰仿佛被狂风骤雨狠狠拍打，摇曳欲熄。

不及千年之前……

原来，上尊是以如此亘古的标准在衡量……

自己这倾尽全力的作品，在她眼中，竟如此……不堪么？

巨大的挫败感和绝望，瞬间将这个刚刚重拾些许尊严的男人淹没。

姬天正也是心中一凉，连忙伏地：“上尊息怒！是我等无能，寻不来上佳食材，亦无法……”

“罢了。”

玄微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

“此世凋敝，法则已易，强求无益。”

她似乎并未怪罪郑三味，更像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这个时代的食材，其本质已然无法与万载甚至千年前相比，再精妙的厨艺，也难为无米之炊。

殿内再次陷入沉寂。

但这一次，玄微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归于沉寂。她那古井无波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殿顶，望向了无尽苍穹，又似乎落在了殿外那个失魂落魄的厨师身上。

她那被封存在万载玄冰之下的情绪，在无人得见的眼底最深处，似乎掠过了一丝极淡极淡的、类似于……考量与决断的星芒。

一直这样等待仆从缓慢搜寻、碰运气，效率太低下了。

或许，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来提升一下这些仆从的“生产力”了。

只为，那可能存在的一丝，满足口腹之欲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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