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个叼着旱烟杆，一脸平静的老人，又看了看这个侃侃而谈，将“土办法”上升到“理论高度”的年轻人，心里翻江倒海。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那些书本知识，那些精密仪器，在这些最原始、最直接的智慧面前，是那么的苍白。

“我提议，”赵铁柱的声音，将他从震惊中拉了回来，“我们的工作，可以这样展开。”

“第一，由七爷这样的老猎人、老药农，组成‘民间勘探顾问组’，他们负责用最原始的办法，进行第一轮的危险排查，标记出重点区域。”

“第二，由李总工你们的‘联合技术小组’，针对这些重点区域，进行精密的仪器勘测和数据分析，用科学来验证经验。”

“第三，施工队根据你们双方共同确认的安全报告，进行加固和清理。凡是双方意见不一致的地方，一律以最高安全标准为准，暂时搁置，绕道而行！”

“这样，既能保证施工的进度，又能确保绝对的安全。经验指路，科学护航。李总工，您觉得我这个‘土洋结合’的方案，怎么样？”

赵铁柱的目光，平静地看着李学究。

李学究的嘴唇动了动，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这个方案，简直是天衣无缝！

它既尊重了科学的严谨性，又充分利用了民间智慧的高效性，还将最终的决策权，巧妙地放在了一个“双方确认”和“安全第一”的框架下。

他要是再反对，就不是坚持科学了，而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是官僚主义，是脱离群众！

李学究沉默了良久，终于，他缓缓地摘下了眼镜，用布擦了擦。当他重新戴上眼镜时，眼神已经变了。

他第一次，用一种平等的，甚至是带着一丝敬佩的目光，看向赵铁柱。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但这个字，却重若千斤。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那群还处于震惊中的技术员，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都听到了吗？立刻放下你们的架子！把仪器设备都搬过来！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办公室，就在这个山洞里！我们要向这里的乡亲们学习！听从赵主任的统一指挥！”

这一刻，联合技术小组，才算是真正地融入了进来。

而赵铁柱，也用他独特的方式，彻底征服了这群骄傲的“城里专家”，将他们，也牢牢地捆在了自己这辆飞速前进的战车上！

李学究的一声令下，标志着“联合技术小组”彻底放下了身段。

那些原本还带着几分优越感的年轻技术员们，此刻看赵铁柱和七爷这些老乡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轻视，变成了好奇和敬畏。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赵铁柱用一个晚上的奇迹和一个简单的“叩诊”，给他们上了最生动的一课。

很快，溶洞内外，呈现出一派奇异而又和谐的景象。

七爷叼着旱烟杆，背着手，像个巡视领地的将军，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停下来，用他那根磨得光滑的木棍敲敲打打，然后用手指一个地方。

“这块，像个空心萝卜，得加固。”

“那片，看着没事，其实里面有暗伤，像人得了内伤，得用木头撑起来。”

顾彪就带着一帮子力气大的村民，扛着粗大的松木，跟在后面。七爷指哪里，他们就撑哪里。他们用的是最古老的卯榫结构，将一根根原木，巧妙地搭建成稳固的支撑架，没有用一颗钉子，却比铁架子还牢靠。

而李学究则带着他的技术团队，跟在七爷后面。他们架起了红外测距仪、应力感应器、地质雷达……各种闪烁着指示灯的精密仪器，对着七爷标记过的地方，进行着繁复的数据采集。

那个之前出言不逊的年轻技术员，此刻正拿着一个本子，跟在七爷屁股后面，一脸虔诚地记录着。

“七爷，您刚才说这个石头声音‘发闷’，这个‘闷’，具体是一种什么感觉？”

“七爷，您是怎么从石头的纹路上，看出它会不会‘走水’的？”

七爷被他问得有些不耐烦，吐了口烟圈：“感觉就是感觉，哪有那么多道道！你多听、多看、多摸，把自个儿当成石头，就都明白了！”

这句充满禅意的话，让年轻技术员若有所思，在本子上重重地记了下来。

赵铁柱看着这“土洋结合”的队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支队伍的磨合，已经基本完成。

他的目光，越过了正在施工的区域，投向了更深、更黑暗的溶洞深处。

路，只是第一步。

按照他的“三步走”战略，通路之后，就是“以水为基”，要勘探水源，建设高位蓄水池，构建整个黑石山的立体防火网络。

“李总工，钱局长，”赵铁柱走了过去，“前期的排险和加固工作，就交给顾彪和七爷他们配合。我想请你们两位，带上核心设备，跟我一起，去勘探一下这条地下河的水源和上游情况。”

“正有此意！”李学究早就按捺不住了。

作为一个地质工作者，发现这么一条规模巨大的地下水系，就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

钱卫国更是激动，防火是他这个林业局长心头最大的石头，现在有机会一劳永逸地解决，他比谁都积极。

很快，一支由赵铁柱带队，李学究、钱卫国，以及两名精干的技术员和七爷、顾彪组成的“上游勘探小队”，便成立了。

他们带上了强光手电、安全绳、勘探设备，以及一些简单的食物和水，沿着奔流不息的地下河，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空间越大，也越是安静。

只能听到哗哗的水流声和众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溶洞里，产生着悠远的回响。

头顶的岩石，呈现出千奇百怪的形状。有的像倒挂的利剑，有的像巨大的蘑菇，还有的，则像奔腾的瀑布，被瞬间凝固。

“太壮观了……这简直就是一座地下地质博物馆！”李学究抚摸着一根巨大的石笋，语气里充满了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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