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揽月居的桂树落了满地碎金，晨露凝在枝头，将秋意浸得愈发凉薄。顾清辞顶着一身晨霜从尚食局回来，青色的良人常服下摆沾了草屑，袖中还攥着一卷刚画好的人证关系图，指尖因连夜握笔冻得泛紫，却顾不上暖手，径直往关押杂役的偏院去。

那杂役被暗卫看管在阴冷的柴房里，两日水米未进，早已没了初入宫时的倨傲，见顾清辞进来，枯槁的脸上霎时爬满惊惧，瘫在地上连连磕头：“顾良人饶命！小的是被逼的，是储秀宫的李掌事逼小的做的啊！”

顾清辞蹲下身，指尖捻起柴房角落一粒褐色的杏仁壳，正是安胎汤里那味违禁之物的残留。他没急着逼问，只将杏仁壳搁在杂役面前的地上，声音冷得像院外的寒露：“李掌事是谁？你又是如何混进尚食局的？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或许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杂役喉头滚动，抖着嗓子道出原委：他本是镇北侯府旁支的远亲，萧煜被逐出宫后，镇北侯夫人便暗中遣人入京，托储秀宫旧部李掌事将他安插进尚食局。前日深夜，李掌事塞给他一包磨碎的苦杏仁粉，命他趁清洗药罐时，偷偷撒进慕容珩的安胎汤里，还许诺事成后送他回乡享福。

“李掌事还说……”杂役咽了口唾沫，眼神躲闪，“说只要龙嗣没了，陛下定会迁怒凤君，镇北侯便能趁机在朝堂上发难，扶持旁支皇女上位。”

顾清辞心头一凛，果然是镇北侯府在背后操盘。他示意暗卫将杂役押下去严加看管，转身便往听竹轩走，刚踏入院门，就见陆惊寒立在廊下，玄色常服外罩着件貂裘，显然是刚从宫外回来。

“陛下已收到你的密报，”陆惊寒将一个封缄的木盒递给他，“这里面是李掌事的卖身契和近年与镇北侯府的书信往来，是凤君连夜从宗人府调出来的。陛下令你今日午后带证人证物去御书房，当面禀明此事。”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补充：“镇北侯今日一早递了奏折，说要入宫觐见，想为萧煜求情，陛下已准了，你且做好应对准备。”

顾清辞接过木盒，指尖触到盒面的凉意，点了点头：“我晓得了，只是慕容贵君那边……”

“放心，我已加派了三倍暗卫守在揽月居正殿，太医院也留了两个老太医轮值，绝无差池。”陆惊寒拍了拍他的肩，“你只管去御书房回话，后宫这边有我。”

午后的御书房，鎏金铜炉燃着安神的檀香，却压不住殿内的低气压。我端坐龙椅之上，面前摊着镇北侯的求情奏折，墨字间满是冠冕堂皇的说辞。阶下站着镇北侯，一身朝服虽工整，鬓角却已见白，见顾清辞进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陛下，”顾清辞躬身行礼，将杂役的供词、杏仁壳证物及木盒里的书信一一呈上，“此乃储秀宫李掌事勾结镇北侯府，意图谋害慕容贵君腹中龙嗣的铁证，人证现已关押在揽月居偏院，可随时对质。”

镇北侯脸色骤变，猛地跪伏在地：“陛下明察！此乃诬陷！老臣忠心耿耿，绝无逆反之心！”

“忠心？”我冷笑一声，将书信掷在他面前，“这些与你府中幕僚的往来信函，字迹可做得不得假！萧煜被逐，你不思约束族人，反倒暗中买通宫人谋害皇嗣，这便是你的忠心？”

镇北侯浑身发抖，还想狡辩，却被顾清辞打断：“侯爷何必狡辩。那杂役已供出，是侯夫人亲手将苦杏仁粉交予李掌事，且侯爷昨日还密会了三位手握兵权的勋贵，所议之事，怕是与后宫异动脱不了干系。”

这话正中要害，镇北侯霎时面如死灰，瘫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我眸色沉如寒潭，掷下一道圣旨：“镇北侯意图谋逆，谋害皇嗣，着即革去爵位，押入天牢听候发落；其府中男眷流放三千里，旧部亲信皆由宗人府彻查；储秀宫李掌事及涉案宫人，一律赐死，以儆效尤！”

旨意一出，殿内众人皆俯首噤声，连殿外的风都似停了一瞬。顾清辞垂着眸，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殿外的钟鸣交织在一起，他知道，这场后宫与前朝的暗斗，终是暂时落下了帷幕。

待处置完镇北侯之事，已是暮色四合。我带着顾清辞往揽月居去，刚到正殿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呼，伴着太医松了口气的话语。

“怎么了？”我推门而入，见慕容珩靠在软榻上，一手被顾景渊握着，小腹微微隆起，脸上却带着浅淡的笑意。

老太医躬身回禀：“陛下洪福！贵君腹中龙嗣方才胎动平稳，且脉象愈发强健，想来是知晓外间奸佞已除，安心了。”

慕容珩抬眼看向我，又看向身后的顾清辞，眼中满是感激：“多亏了陛下明断，也多亏了清辞……若不是他，这孩子怕是……”话未说完，便红了眼眶。

顾清辞忙躬身道：“此乃臣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我走到榻边，伸手覆在慕容珩的小腹上，能清晰感受到掌心下那微弱却有力的胎动，心头涌起一股暖意。转头看向顾清辞，见他立在烛火旁，清瘦的身影被镀上一层暖光，连日的疲惫在他眼底凝成淡淡的青影，却依旧身姿挺拔。

“顾清辞护驾有功，查案果决，且尽心守护龙嗣安稳，”我扬声开口，声音传遍殿内，“朕今日再晋你为贤君，赐居揽月居主殿侧院，享正三品俸禄，可自由出入凤君府邸与御书房，参议后宫要务！”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贤君之位已是高阶侍君，且能参议要务，这份恩宠，远超寻常宫眷。顾清辞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错愕，随即重重叩首，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臣……臣谢陛下隆恩！此生定不负陛下，不负龙嗣！”

夜色渐浓，揽月居的烛火一盏盏亮起，映着飞檐上的鎏金瓦当，暖了深秋的寒意。顾清辞回到新赐的侧院，看着屋内陈设的锦帐与暖炉，指尖摩挲着刚到手的贤君金印，忽然咳了几声，却笑着将帕子收了起来。

窗外的桂香混着晚风飘进来，他望向御书房的方向，知道这场仗虽赢了，却不是结束。但只要有陛下的信任，有凤君的扶持，有慕容贵君与腹中龙嗣的安稳，他便有底气，守好这一方后宫，护好这万里江山的未来。

而御书房内，我看着陆惊寒递来的六宫安稳奏报，又望向揽月居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顾清辞这枚棋，终是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利刃，往后，后宫与前朝的风雨，便有了更坚实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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