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烛火燃到第三更，明黄色的烛泪顺着铜制烛台蜿蜒而下，在案上凝成半透明的蜡痕。我捏着朱笔的指尖已泛了白，面前摊开的是西北边防的急报，密密麻麻的字迹在烛火下晃出重影，殿外的梆子声敲过三下，连值守的禁军都换了一轮岗，我却丝毫没有倦意。

“陛下，该歇会儿了。”陆惊寒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玄色贵君常服的衣襟沾了点烛灰，却依旧身姿挺拔。他将参汤轻放在案角，替我揉了揉酸胀的后颈，指尖带着常年习武的薄茧，力道却恰到好处，“这份奏折不如留到明日再批，您已连轴转了五个时辰。”

我放下朱笔，仰头靠在椅背上，望着殿顶的盘龙藻井，哑声道：“西北军情紧急，迟一日便多一分风险。”目光扫过他立在一旁的身影，又添了句，“你如今是将门之子，又是宫内贵君，这些端茶揉肩的琐事，交给侍从便好，何须亲自操劳。”

陆惊寒动作一顿，垂眸看着我，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却带着几分无奈：“陛下忘了？臣不仅是贵君，还是从前潜邸的侧君。那时您处理邸务到深夜，也是臣这样守在一旁，亲手给您温茶。如今身份变了，可伺候您的心思，从没变过。”

他这话戳中了旧年的情分，我心头一暖，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腕间的薄茧——那是少年时随父兄练武留下的痕迹，也是后来替我处理暗卫事务、握刀护驾的证明。“是朕失言了。”我松开手，端起参汤一饮而尽，暖意顺着喉咙淌进腹内，“只是你既要顾着宫内琐事，又要替慕容盯着安胎事宜，还要分心父兄那边的军务，别累垮了身子。”

“臣省得。”陆惊寒替我理了理案上的奏折，忽然压低声音，“揽月居那边，顾才人今日已接手了所有庶务，还查出了新调内侍的两处疑点，已暗中禀了凤君，处置得很稳妥。只是他初入揽月居，品级太低，有些宫人怕是不会服管。”

我指尖在奏折上轻点，眸色深沉：“朕正有此意。今夜便去揽月居附近的才人住处看看他，既查公务，也顺势给他晋位，也好让他在揽月居立住脚跟。”

夜露渐重，揽月居西侧的才人住处格外僻静，只有一盏孤灯悬在檐下，映出窗纸上伏案的剪影。我屏退了随行的内侍，只让陆惊寒远远守在院外，独自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顾清辞正埋首核对账册，桌上的油灯芯烧得噼啪作响，他咳了几声，用帕子掩住唇角，帕子上隐约有浅淡的血丝。听见门响，他猛地抬头，见是我立在门口，惊得连忙起身行礼，慌乱间还碰倒了手边的算筹：“陛、陛下？深夜驾临，臣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免礼。”我抬手止住他的跪拜，走到桌前扫了眼账册，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揽月居的份例开销，还有几页是他手绘的宫人防卫布控图，连太医院送安胎药的时辰、路线都标注得一清二楚，“你倒比朕预想的还要尽心，这才一日，就把揽月居的庶务摸透了。”

顾清辞垂着眸，将染了血丝的帕子藏进袖中，低声道：“为贵君安稳，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只是臣品级低微，昨日核查新内侍时，已有人暗中推诿，不愿配合。”

“这便是朕今夜来的缘由。”我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清瘦的脸上，见他眼底的倦意与病色，心头了然，“你入揽月居后，协理庶务得力，又能护慕容周全，朕今日便晋你为美人，赐居揽月居东侧的听竹轩，可直接调动揽月居的三等内侍，不必再受品级掣肘。”

顾清辞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错愕，随即重重叩首：“臣谢陛下隆恩！定当肝脑涂地，护贵君与腹中龙嗣周全！”

“起来吧。”我扶起他，指尖无意间触到他微凉的手腕，他身子一僵，却不敢躲闪。殿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他素色的衣襟上，映出几分清寂。我想起顾景渊的叮嘱，也想起他身上的暗线重任，今夜的晋位与探视，既是嘉奖，也是无声的托付。

“夜深了，你咳疾未愈，早些歇息。”我放缓了语气，目光扫过桌上的固本丸药瓶，“陆贵君已替你请了太医院的肺科圣手，明日便会来为你诊治，莫要硬扛。”

顾清辞眼眶微热，躬身应道：“臣谢陛下体恤。”

那夜我并未久留，却在离院前，让陆惊寒传了口谕，将晋位的旨意连夜昭告六宫。次日清晨，揽月居的宫人见顾清辞换上了美人品级的锦服，又得知他能调动内侍，再无人敢轻易怠慢。而更让六宫震动的是，陛下不仅深夜探视，还破例让顾美人在御书房偏殿“侍寝”——实则是留他彻夜核对后宫份例的密账，可在外人看来，这已是天大的恩宠。

经此一事，顾清辞在揽月居彻底立住了脚跟，他握着晋位的旨意，望着揽月居正殿的方向，知道自己的助力已至，往后护慕容安胎的路，虽依旧艰险，却多了几分底气。

而御书房内，我看着陆惊寒递来的六宫反应奏报，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顾清辞的晋位，既是给暗棋添了羽翼，也是给后宫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敲了一记无声的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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