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后的日头烈得像淬了火，凤栖宫的梧桐叶被晒得卷起边，蝉鸣聒噪得能掀翻殿顶的琉璃瓦。暖阁里架着冰鉴，丝丝缕缕的凉气漫出来，却压不住陆惊寒心头那点滚烫的悸动。

他歪在铺着冰蚕席的软榻上，身上松松垮垮披着件月白的薄绸外衫，衣襟半敞，露出颈间细腻的肌肤，还有那处已然显怀的小腹。不过两月有余，那凸起还不算明显，却足够让他往日紧实的腰肢添了几分柔和的弧度，侧卧时，便在软榻上压出一道浅浅的窝。

我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踏进暖阁时，瞧见的便是这般光景。他闭着眼，长睫垂落，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呼吸轻浅，一只手还覆在小腹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殿内静悄悄的，只听见冰鉴里冰块碰撞的轻响，还有他偶尔溢出的一声极轻的喟叹。

我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软榻边，目光落在他那只覆在腹上的手上。他的手生得极好，骨节分明，指腹带着常年握枪磨出的薄茧，此刻却偏偏柔得像一汪春水，小心翼翼地护着那处隆起，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琉璃盏。

“今日可还难受？”我抬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

他猛地睁开眼，眸子里还带着刚醒的惺忪，瞧见是我，瞬间漾开一抹暖意，原本蹙着的眉峰也舒展开来：“陛下何时回来的？”

“刚散了朝。”我指尖顺着他的手背滑下去，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则轻轻覆上他的小腹。掌心下的触感温热柔软，隔着薄薄的绸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处不同于往日的弧度，“太医说，这个时候该有胎动了，可曾感觉到？”

陆惊寒的耳尖倏地红了，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像蚊蚋：“方才……动了一下，很轻，像……像小虫子在爬。”

他说着，便握着我的手，往他腹间那处最明显的凸起处带。我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在微微发颤，带着几分紧张，几分期待。

我正想开口打趣他，掌心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细微的悸动。

那感觉太奇妙了，像是蝴蝶的翅膀轻轻扇过，又像是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力道很轻，却清晰得不容忽视，透过温热的肌肤，直直传到我的心底，瞬间漾开一片柔软。

我怔住了，抬眼看向陆惊寒。他也看着我，眸子里闪着光，眼角泛红，唇角却扬着，带着一种近乎哽咽的笑意：“陛下，你感觉到了吗？他在动呢。”

“嗯。”我喉间有些发紧，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指尖再次轻轻摩挲着那处凸起，“感觉到了。”

暖阁里的空气仿佛都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还有腹间那偶尔传来的、极轻的悸动。

我俯身，将脸颊贴在他的小腹上。绸缎的料子很凉，却抵不过底下那片温热的肌肤，还有那隐隐传来的生命的律动。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冰蚕席的凉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

“小家伙，”我低声呢喃，声音放得极柔，生怕惊扰了腹内的小生命，“我是你阿娘。要乖乖的，别闹你爹爹。”

陆惊寒的身子微微一颤，抬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发顶。他的指尖带着薄茧，划过头皮时，带着一种奇异的痒意。我能感觉到，他的掌心在发烫，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陛下……”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几分哽咽，“臣……臣以前总想着，要守着北疆，守着大启，从未想过，竟会有这样一日。”

我抬起头，对上他泛红的眸子。他的眼底盛着太多的情绪，有惶恐，有不安，有期待，还有一种深深的、近乎虔诚的温柔。这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在朝堂上不卑不亢的将军，此刻却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满心满眼，都是腹间那个尚未成形的小生命。

“傻话。”我抬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湿意，指尖划过他微凉的脸颊，“你是朕的君，是大启的将军，更是这孩子的爹爹。往后，朕陪着你，你陪着孩子，我们一起守着这江山，守着彼此，好不好？”

陆惊寒重重地点头，眼眶更红了，却用力地弯起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极温柔的笑。他伸手，紧紧搂住我的脖颈，将脸埋在我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好。”

我回抱住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小腹。他的身子很轻，却很软，靠在我的怀里，像一只温顺的猫。我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与腹间那微弱的悸动交织在一起，谱成一曲世间最温柔的歌。

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将暖阁的窗棂染成一片金红。冰鉴里的冰块渐渐融化，发出细碎的声响。蝉鸣渐渐歇了，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清脆悦耳。

陆惊寒靠在我的怀里，渐渐睡着了。他的呼吸很轻，唇角还扬着浅浅的笑意，一只手依旧护着小腹，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我的衣袖，像是怕我会突然离开。

我低头，看着他熟睡的模样，看着他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心头一片柔软。

这万里江山，锦绣繁华，于我而言，都不及此刻暖阁里的时光，不及他眼底的笑意，不及腹间那一点微弱的、却生生不息的悸动。

我抬手，轻轻覆在他的腹上，指尖轻轻摩挲着。

小家伙，要快点长大。

阿娘和爹爹，都在等你。

等你睁开眼，看一看这盛世长安，看一看这万里河山，看一看，我们为你守下的，这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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