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三月下旬，顾景渊怀双胎的迹象愈发明显。

晨起梳妆时，铜镜里映出的人影，腰腹间已攒出了浅浅的弧度，原先合身的素色常服，如今需宫人特意放宽了三寸，系上腰带时，仍能看出那抹温润的隆起。他晨起的恶心症候虽轻了，却添了嗜睡的毛病，往往辰时刚过，便倦得睁不开眼。我索性将御批的折子都搬去凤栖宫的暖阁，一面处理政务，一面守着他。他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薄毯，头枕着我的腿，呼吸浅浅地拂过我的衣摆，手总下意识地护在小腹上，指尖偶尔轻轻摩挲，像是在与腹中的孩儿低语。

暖阁里的熏香换了安胎的新方，太医说双胎耗气血，特意加了当归与黄芪，淡淡的药香混着窗外飘进来的玉兰香，闻着让人安宁。御膳房的小厨房日日变着花样预备吃食，牛乳蒸蛋要蒸得入口即化，莲子粥要熬得稠糯绵软，连开胃的酱菜，都是我盯着宫人用新收的黄瓜腌的，脆生生的，带着点甜意。顾景渊如今胃口好了些，一碗粥能吃个精光，偶尔还会馋嘴，指着窗外的玉兰花，轻声说想吃玉兰酥。我便命御厨照着做，酥皮要擀得薄如蝉翼，内馅要掺着新鲜的玉兰花瓣，烤得金黄酥脆。他捏着一块小口小口地吃，花瓣的清甜混着奶香漫开来，吃得眉眼弯弯，脸颊上沾了点酥屑，我抬手替他拭去，指尖触到他温软的肌肤，他便微微偏头，眸子里漾着细碎的笑意。

午后日头暖，风也柔，我便扶着他去宫苑里散步。他走得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我搀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护着他的腰，两人踩着青砖铺就的小径，慢慢踱着。廊下的紫藤萝谢了，架上攀着翠绿的藤蔓，远处的海棠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像铺了层薄雪。路过假山旁的石凳时，他有些乏了，我便扶着他坐下，替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襟。

“陛下，”他望着不远处嬉闹的宫娥，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双胎会不会太闹了？往后生下来，怕是要扰了陛下清静。”

我握住他的手，指尖相抵，能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闹点才好。”我低头，看着他微微隆起的小腹，眼底满是温柔，“朕巴不得他们闹些，宫里才热闹。”

他垂眸，指尖轻轻划过腹间，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臣也盼着，盼着他们平安落地，盼着……”

话没说完，他忽然身子一僵，攥紧了我的手，眼底闪过一丝惊奇。“陛下，你听……”

我凑近，将耳朵贴在他的腹上。

温热的触感传来，随即，一点极轻的悸动，从掌心下漾开，像是小鱼甩了甩尾巴，又像是嫩芽顶开了泥土。一下，又一下，微弱却真切，像是两个小生命在腹中正悄悄舒展着四肢。

我的心猛地一颤，抬手，轻轻覆在他的腹上，指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这一次，那悸动更明显些，像是回应着我的触碰，在腹间轻轻拱了一下。

顾景渊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攥着我的手，声音带着点哽咽，却又透着止不住的欢喜：“他们……他们又动了。”

我俯身，在他的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哑得厉害：“嗯，他们在跟我们打招呼呢。”

风拂过海棠树，花瓣簌簌落下，沾了些在他的发间。他靠在我肩头，手与我的手交叠着，覆在腹上，唇角的笑意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这般温馨的光景，被不远处的陆惊寒看在眼里。

他今日得了空，来凤栖宫送新摘的青梅，却见陛下正陪着顾景渊坐在石凳上，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温柔得像是一幅画。他站在廊下，手里提着装青梅的竹篮，眼底掠过一丝艳羡，随即又化作浅浅的笑意。

他没有上前打扰，只将竹篮交给宫人，叮嘱着“这是新腌的青梅，凤君若是犯恶心，含一颗能好些”，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寝殿，他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流云，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刺绣。脑海里想起那日御书房里，陛下贴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下一个便是你”。

脸颊微微发烫，他抬手，轻轻触了触耳畔，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一抹羞赧的笑意。

而远在行宫的顾清辞，也收到了宫里送来的信。

信里细细写了顾景渊怀双胎的喜讯，写了他晨起贪睡，午后爱食玉兰酥，写了腹中孩儿偶尔会轻轻胎动。末了，陛下的字迹依旧温柔：“待景渊平安诞下孩儿，便接你回宫。你且安心休养，莫要惦念。”

顾清辞握着信纸，站在温泉边的亭子里，望着远处袅袅的雾气。阳光落在纸面上，映着那几行字，像是带着暖融融的温度。他抬手，轻轻抚过信纸，唇角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眼底的温柔，漫过了行宫的春景。

夜里，凤栖宫的暖阁里，烛火摇曳。

顾景渊靠在我怀里，已经睡熟了。他的呼吸均匀，手依旧护着小腹，眉头舒展着，睡得安稳。我揽着他的腰，手掌轻轻覆在他的腹上，能感受到那片温热的柔软，以及偶尔传来的、极轻的悸动。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我们交叠的手上，落在他微微隆起的腹上。

时光静得像一汪春水，将所有的温柔与期盼，都细细地酿着，等着来年春日，那两声清脆的啼哭，破开宫苑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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