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舔舐着骨头缝,安全屋如同冰窖。武韶蜷缩在板床角落,后背紧贴冰冷的墙壁,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肺叶深处的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左肩的绷带下,那破败的创口仿佛成了身体里唯一的热源,持续不断地释放着灼热、刺痛和一种深沉的、如同筋络被强行扭曲的酸胀感。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汐,一**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他死死攥着手中那枚冰冷的、空白的清酒瓶塞,木质坚硬,硌着掌心,仿佛是他与这冰冷现实唯一的连接点。
仿制…
完美仿制…
在短短数日内…
这如同天方夜谭的任务,沉甸甸地压在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印匠”…这个名字如同冰冷的墓碑,矗立在记忆的荒原。边境风雪中,那位以金石为骨、以忠魂为火的老者,已在烈焰中陨落。新京这片被铁蹄践踏的土地上,哪里还能寻到这般鬼斧神工?技艺登峰造极已属不易,更要命的是——绝对可靠!
时间如同沙漏中的流沙,每一粒落下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声响。距离“侍者”登台的日子,已不足四十八小时!
就在绝望的藤蔓即将彻底缠绕心脏的刹那,安全屋角落那个被砖石虚掩的墙洞缝隙,再次传来极其轻微的、如同老鼠啃噬般的窸窣声。接着,一个比火柴盒略大的、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扁平物体,被无声地塞了进来。
“侍者”的情报!武韶挣扎着,如同受伤的兽,几乎是爬行到墙洞边。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地面摩擦着身体。他用颤抖的右手取出油纸包,入手冰冷坚硬。剥开层层油纸,里面不是纸张,而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粗糙的深褐色瓦片。瓦片背面,用烧焦的炭条写着一行潦草、却力透“瓦”背的地址:
西三马路,‘德成斋’裱糊铺后院。问:可有前清‘芥子园’残谱修补?
接头暗号:灰铸骨血,慎守无声。
瓦片!地址!暗号!
“侍者”找到人了!
一股混杂着巨大希望和更沉重压力的洪流猛地冲上头顶!左肩的剧痛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生机点燃,传来一阵撕裂般的锐痛!武韶死死攥紧瓦片,粗糙的边缘硌进掌心,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着。镜片后的目光在黑暗中如同淬火的寒星,锐利得刺人。
时间紧迫。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带着瓶塞样本和那份疯狂的计划,潜入西三马路,找到“德成斋”,对上暗号,然后…将一切托付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行动是巨大的折磨。每一次牵动左肩,都像是被钝刀重新切割。他咬着牙,用右手支撑着墙壁,一点一点挪动身体。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力量。终于,他挪到墙角那张瘸腿的桌子旁,摸到火柴,“嚓”的一声划燃。幽蓝的火苗跳跃着,点燃了桌角一盏积满灰尘的煤油灯。
昏黄的光晕瞬间填满了狭小的安全屋,也照亮了他惨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他拿起那枚空白的瓶塞样本,就着微弱的光线,最后一次审视。瓶塞是标准的黄杨木材质,长约三厘米,直径约一厘米半。塞体呈圆锥形,表面打磨光滑,因长期浸泡清酒而呈现出温润的深琥珀色光泽。瓶塞顶部中心有一个微小的、用于穿绳的孔洞。最关键的底部,微微内凹,光滑平整,没有任何标识。
完美仿制…意味着要复制这一切!包括那肉眼难辨的、刻在底部的微缩日文数字!
他将瓶塞小心地收入一个特制的、内衬绒布的小皮囊,贴身藏好。然后,他艰难地换上那身洗得发白、带着樟脑丸气味的旧长衫,戴上一定半旧的毡帽,帽檐压得很低。镜片被摘下,换上一副普通的黑框平光眼镜。做完这一切,他已耗尽了大部分力气,靠在墙上剧烈喘息。
窗外,夜色深沉如墨。巡逻的皮靴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糊着破油纸的后门,身影瞬间融入新京后半夜刺骨的寒风与浓重的黑暗之中。
西三马路在新京老城区边缘,如同一条被遗忘的、布满皱纹的枯藤。街道狭窄、坑洼,两旁是低矮破败的砖木结构铺面,大多已关门落锁,只有几家挂着昏黄灯笼的烟馆和暗娼寮还透出暧昧不明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煤烟和下水道淤塞的酸腐气味。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纸屑,打着旋儿抽打在脸上。
武韶裹紧旧长衫,步履蹒跚,如同一个被生活压垮的落魄文人。左肩的剧痛在寒风中如同被无数冰针攒刺,每一步都牵扯着神经末梢。他警惕地留意着身后,感知着黑暗中可能存在的窥视。黑泽的网无处不在,尤其是在这深夜的老城区。
“德成斋”的招牌很不起眼,一块褪了色的黑漆木匾,挂在两间低矮门面中间。门板紧闭,门缝里没有一丝光亮透出。旁边的铺子是一家早已打烊的棺材铺,散发着陈年木料和桐油混合的、令人心悸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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