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金城机场,像个被时间遗忘的钢铁巨兽,骨架暴露在昏沉的天光下。破碎的玻璃窗犹如空洞的眼窝,沉默地凝视着荒草丛生的跑道。风穿过扭曲的金属框架,发出呜咽般的长鸣,间或夹杂几声尖锐的、仿佛金属断裂的“嘎吱”怪响,直往人骨头缝里钻。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陈年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的腐朽气味。
“喏,出师考,”谢焜昱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抬手,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骨。那只手并未触碰,只是虚虚一引,指向航站楼黑黢黢、如同巨兽喉咙的入口,“进去,把里面的‘东西’找出来,处理干净,你就算出师了。记住,切莫造成任何财产损失,如果有人的话,也不要伤害任何人。”
他身旁的陈露汐,面容沉静如水,只微微颔首,目光却像探针,不动声色地扫过谢焜昱的侧脸。那里,颧骨下方,四道新鲜的刻痕刺眼地嵌在皮肉里——苏清泉的“墨宝”,“手下败将”。每一个字都带着锐利的棱角,在暮色里泛着暗红的微光,像四只讥诮的眼睛。
李欣宇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凉气,按捺住心脏擂鼓般的跳动。他咧开嘴,特有的、天塌下来当被盖的笑容瞬间点亮了年轻的脸庞:“得令!师父师母瞧好吧!”他用力一拍身边女孩的肩膀,“郑姝婷,走着!带飞我啊!”
郑姝婷被他拍得微微趔趄。她穿着一身肃穆的纯黑,纤细的身影几乎要融进身后庞大的、灰暗的机场阴影里。黑发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眼睑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将肩上沉重的工具包带子往上提了提,金属搭扣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那双总是带着点疏离感的眼睛,此刻深得像两口枯井,映不出半点天光。
陈露汐的目光落在郑姝婷的黑衣上,停顿了一瞬,那目光里似乎掺了些别的什么,很沉。她上前一步,动作轻缓地,替郑姝婷理了理背包带,指尖不经意拂过女孩冰凉的手背。那一点触碰,带着无声的暖意,郑姝婷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当心些,”陈露汐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我担心你的心态。” 这话是对着两个孩子说的,但她的视线,却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着,终究落回了谢焜昱脸上那四道刺目的刻痕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凝,飞快地掠过她的眼底。
谢焜昱像是毫无所觉,又或者早已习惯。他伸出双手,宽厚的手掌,轻轻搭在两个年轻人的后背上。掌心温热的力量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推动力。
“去吧。”他言简意赅。
一股柔和的力道传来,李欣宇和郑姝婷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一步,瞬间被航站楼那庞大、冰冷、弥漫着尘埃与未知的黑暗彻底吞没。身后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门,“哐当”一声,严丝合缝地关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门扉合拢的沉闷巨响,如同落下的铡刀,彻底斩断了内外两个空间。门内是死寂的黑暗和未知的战场,门外,荒芜的空地上,只剩下谢焜昱和陈露汐。
机场废弃区特有的、裹挟着铁锈与尘土的风,卷起陈露汐颊边一缕发丝,拂过她紧抿的唇线。她站得笔直,目光却像两把淬了寒冰的薄刃,直直钉在谢焜昱脸上。那目光的落点,精准无比——正是颧骨下方,那四个由苏清泉亲手刻下的、带着羞辱与挑衅的字:“手下败将”。暗红的痂痕在暮色里异常狰狞。
“苏清泉的字,”她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像细小的冰棱,簌簌地刮过空气,“倒是刻得深。这么些天了,墨宝风采依旧,一点没褪色。但到现在,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就是不肯告诉我。” 每一个字都清晰、缓慢,裹着一层薄薄的冰壳,砸在两人之间凝固的空气里。
谢焜昱没立刻回答。他微微侧过脸,那道刻痕暴露得更加清晰。他的指腹轻轻蹭过那凸起的疤痕,动作有些漫不经心,仿佛在拂去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这个动作却像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点燃了陈露汐眼底压抑的暗火。
“小奶糕……”他刚开口,试图解释,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别叫我!”陈露汐猛地打断他,那层强装的平静冰面骤然碎裂,露出底下汹涌的暗流。她上前一步,高跟鞋碾碎了脚下的一颗小石子,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谢焜昱,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当多少人的‘老大哥’?金城灵师圈子的定海神针?嗯?”她的胸膛微微起伏,语速快得像连珠炮。过去几天,陈露汐一直等着谢焜昱告诉他这道残忍痕迹的真相,可谢焜昱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仿佛将其当做了外人:“苏清泉那疯子找麻烦,你扛着;苏清澄那边……呵,你更是鞍前马后!你是所有人的依靠,所有人的主心骨!那我呢?我在你这里,排到第几位?”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尖锐和痛楚:“是不是只有我,只有我这个‘师母’,才必须永远懂事,永远得体,永远不能问一句‘凭什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