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苏清澄的个人意志

我蜷缩在这间租来的、不足二十平米的一居室里。窗外,金城的风如同一把把尖刀刺进我的胸膛,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淡淡的霉味,混杂着方便面调料包廉价而浓烈的气味。唯一的窗户玻璃蒙着一层擦不干净的水汽,模糊了外面灰暗的天空和同样灰暗的建筑轮廓。

这里,与我生活了十六年的苏家山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没有无处不在的灵力波动,没有精致奢华的亭台楼阁,更没有那些令人窒息的、无声的命令和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

只有一片冰冷的、陌生的空旷。

角落里的二手单人床垫是我唯一的“床”。一只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边缘磨损得露出海绵的布艺沙发,算是唯一的“家具”。一个简易的塑料衣柜,几口装着衣物和书籍的纸箱堆在墙边,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一张小小的折叠桌,上面放着我的课本、一个老旧的笔记本电脑,还有半碗已经凉透的方便面。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寒酸,简陋,像一个流放者的临时避难所。

水龙头似乎关不紧,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滴答…滴答…”声,像时间缓慢流逝的秒针,又像某种冰冷嘲弄的倒计时。这声音固执地钻进耳朵,让人无处可逃。

我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外套,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慢慢踱到窗边。冰凉的触感从脚底直窜上来。窗外,城市笼罩在无边无际的夜幕里。远处的霓虹灯牌在雨水中晕染开一片片模糊而迷离的光斑,红的,绿的,黄的,变幻不定,却毫无温度。街道上,车灯拖曳出长长的、斑驳色彩的光带,匆匆驶向各自的目的地。没有人停留,没有人关心这扇窗户后蜷缩着的灵魂。

自由了。

这个念头突兀地跳出来,带着一种尖锐的讽刺。曾经梦寐以求的、逃离蜂巢掌控的自由,此刻像一件过于宽大的衣服,空空荡荡地挂在我身上,非但不能御寒,反而灌满了冰冷的风。

我终于摆脱了苏家山庄那黄金的囚笼,摆脱了联姻棋子的命运,摆脱了被强行安排在谢焜昱身边的尴尬角色。再也没有人会在深夜敲开我的门,命令我去给谁疗伤;再也没有人会不动声色地拆散我青涩的悸动;再也没有爷爷那双深不见底、时刻盘算的眼睛。

可为什么,心口那个巨大的空洞,却比在苏家时更加寒冷、更加疼痛?那被无情判定为“弃子”的冰冷现实,像一块沉重的、无法融化的寒冰,死死地压在我的心脏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被彻底否定的痛楚。

恨吗?是的。恨爷爷的冷酷算计,恨父亲的无能为力,恨这个将我视为工具、随时可以丢弃的家族!是他们的意志,将我放逐到这片陌生的钢筋水泥丛林,让我独自品尝被抛弃的苦涩。

可爱吗?……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我狠狠地压了下去。可那随之而来的巨大酸楚,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住。那是十六年血脉相连的烙印,是山庄春日里盛放的桃花,是温泉温暖的雾气,是母亲偶尔流露的温柔眼神……是刻在骨子里、无论怎样痛恨都无法彻底抹去的“苏”字。这份爱,与那份恨,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在我心底疯狂地纠缠、撕咬,将我的灵魂扯向不同的深渊。

目光无意识地投向窗外夜幕深处。那个方向,是志果高中。谢焜昱就在那里。按照爷爷的“废物利用”计划,我应该去接近他,去“吊着”他,去打探谢家的消息。

可我的脚步,却像被钉在了这冰冷的地砖上,一步也迈不出去。

去做什么呢?用这副被家族抛弃的狼狈模样,去提醒他我曾是他病榻前的医者?去印证爷爷口中那个“废物利用”的可悲预言?还是去亲眼目睹他和陈露汐并肩而行的身影,让那根早已扎在心口的刺,扎得更深、更痛?

骄傲像一面残破却依旧挺立的旗帜,在心底猎猎作响。我苏清澄,就算被踩进泥里,也绝不做摇尾乞怜的可怜虫!绝不做被家族操控着去窥探他人的工具!

泪水在脸颊上肆意流淌,模糊了整个世界。我伸出手指,在冰冷的脸上,无意识地描画着。

我描画的,不是志果高中的校徽,也不是谢焜昱模糊的轮廓。

那是一个个小小的、紧密相连的六边形——蜂巢的图案。

指尖下的线条,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我一遍遍地描摹着那熟悉的、象征着秩序与束缚的几何图案,仿佛要通过这徒劳的动作,抓住一点与那个被自己痛恨却又无法割舍的“家”的微弱联系。

我既是出笼的鸟,也是失巢的蜂。在这座名为金城的巨大牢笼里,在自由与放逐的夹缝中,我独自梳理着湿透的羽毛,也独自舔舐着被家族彻底抛弃的、冰冷彻骨的伤口。前路迷茫如这窗外的刀风,而我,还未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可以重新筑巢的那一小片晴空。

哼,这无非是从一个牢笼到了另一个监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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