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仙观的山雾黏糊糊的,沾在道袍上能拧出水来。谢钰菲踩着青石板往符箓堂去时,松枝上的露水珠正顺着叶尖“啪嗒”落进石缝,溅得她一双玉足之上全是泥点子。
符箓堂门外的山道旁,那株百年老柏的树身上有道焦黑里泛金的灼痕,是她上月画青灵符时灵气失控,符纸崩裂到而留下的印记,倒比符箓堂门上新刷的红漆更显眼几分。
“小谢师妹慢些走!”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气声。谢钰菲回头一瞧,见外门的周大牛抱着半人高的灵符纸急喘吁吁的跑来。
他额角沾着草屑,粗布短褐的袖口还挂着片松针,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绘符峰陈师叔让我捎话,说你昨日交的符稿有巧思,让师妹你卯时三刻去符箓堂,要考校你的笔力。”
她依稀记得入门那日,虽然是破格免试入门,但若不是陈师叔摸着山羊胡说“这丫头握笔稳当,感知又细,或许能在符道上磨出条活路”,她此刻怕是还在外门药园里翻土拔草呢。“有劳周师兄了。”谢钰菲福了福身子,见周大牛脑门儿上的汗珠子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又从袖里摸出个油纸包,“我爹上月托人捎来的桂花糖,您垫垫肚子。”
周大牛眼睛一亮,也不推辞,抓了两颗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跟蛤蟆似的含糊道:“按理说咱们修仙者早已可以辟谷,本该是没有什么口腹之欲的,可你师兄我嘴馋,只是偶尔吃点灵果、丹药啥的根本不能解我对美食的思念。还是谢师妹心善!”
“等改日我去后山水潭摸两条鱼,给你熬汤喝!”说罢一手抱着灵符纸一手开始大快朵颐起来,几片老树上的松针从他袖口掉下来,在青石板上滚了两滚。
“周师兄慢走。”谢钰菲目送周大牛远去,心中暗自思忖:“陈师叔的考校定非寻常,好在自己这几日已经勤加练习,将笔法与灵气掌控练至炉火纯青,绘制四阶下品的筑基期灵符了。”
符箓堂建在三仙观后山的半山坡上,青石门楣刻着很有古韵的“画符”二字。谢钰菲远远的就闻到一股飘着股沉郁的朱砂香。
等到了眼跟前儿,符箓堂的门帘儿被山风掀起一角,谢钰菲刚跨进去,就被股子沉郁的朱砂味儿呛得直抽鼻子。
谢钰菲推开门,便见符箓堂炼气后期十一层修为的陈永安师叔正蹲在竹案前磨朱砂,老人六十来岁模样,眉尾有道淡白刀疤,听说是早年在海外符市与人争千年朱果时留下的。
案上的石砚泛着青幽幽的光,朱砂粉在砚心堆成一座小红山,陈师叔正拿着一块儿墨玉砚杵慢慢搅和着。
不一会儿,朱砂粉就混着灵泉水慢慢凝成稠稠的朱浆,飘着股淡淡的药草香。案上摊着数张鹅黄符纸,边缘还沾着未干的金粉——正是【青灵符】的描摹底纹。
“来了?”陈永安头也不抬,砚杵在砚里转得飞快,嘴里道:“昨儿那符稿子,是谁教的把三重云纹砍成两重,硬生生画废了三十多张符纸。当真是瞧张翠那丫头自个的主意?”
谢钰菲一听便喉咙发紧,因为这主意便是她自己出的。
前日在符园,她瞧见张师姐画【青灵符】时,第三重引灵纹老是画得不顺,便教了她二重云纹之法。
谁成想,张翠下笔过重,不仅灵气顺着笔锋“嘶”地散了,三十多张符纸被灵气崩到,当场还裂成了碎片,碎渣子溅得她到处都是。
要知道,三仙观的符谱传了百来年,向来是三重纹络。她一个靠关系进来的内门新丁,却敢擅自修改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反了天不是?
“回师叔,”谢钰菲咬了咬唇,又搓了搓衣角,小声回道:“弟子......弟子是瞧着张师姐的符纸裂得蹊跷,想着许是笔下纹络太密,灵气走得不畅快。昨儿翻【云笈符录】,古谱里提过‘纹简气凝’的说法......”
陈永安忽然停了磨朱砂的手,用指尖拨了拨砚中的朱浆。然后他抄起案头的符笔,笔尖在朱浆里蘸了蘸,往鹅黄符纸上轻轻一点——那点儿朱红竟自己游开了,先勾出两重云纹,最里层的金粉突然泛起光,一股青灵之气跟活物似的在符纸底下游走。
“成了!”谢钰菲脱口而出。
只见符纸上的云纹泛着温润的青光,比寻常【青灵符】多了几分通透,连案头的铜铃都被引动,“叮”地响了一声。
陈永安把符笔往笔山一撂,眉尾的刀疤跟着嘴角的笑意扯动:“符道不是比灵根,比境界,而是比眼力,比耐性,比敢不敢把前人的符谱放在灵火里再炼一遍!”
“这张【青灵符】你收着。”陈永安把符纸卷进乌木筒,背对着谢钰菲说的:“明儿卯时跟我去后山水帘洞采青灵草。那草得沾着晨露拔,根须上的水珠儿得收进羊脂玉瓶,调朱砂时掺上一滴,你说的两重纹络,正好试试新草。”
谢钰菲攥着木筒往外走,山雾不知啥时候散了,阳光透过松枝在青石板上洒下一片碎金。远处外门弟子的诵经声混着山雀叫,恍惚间她已经在这三仙观修行三年,是观中为数不多的炼气中期内门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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